在联想工作满一定时间,会得到相应规格的纪念戒指,开始是银的、然后是金、白金和钻石的。联想唯一拿到一枚 5 钻戒指的人是贺志强。1979 年,16 岁的贺志强考入北邮计算机系,7 年后,他获得中科院计算所硕士学位,加入了当时成立刚两年的联想,至今已在此工作 37 年。

这 37 年被分成两段,前 30 年贺志强是科研人员、联想 CTO。他经历了中国第一代技术公司从初创、崛起到国际化发展的完整周期;亲身参与了联想汉卡、个人电脑、服务器、智能手机、云服务的多次产业化、国际化过程。这其中的成功和挫折,让他切身体验过方向、时机、团队、文化等要素如何左右业务的发展。

2016 年,他开始担任当时新成立的联想创投总裁。7 年后,只管理着 200 亿人民币、团队规模控制在五六十人的联想创投,为联想集团带来了近 10 亿美元回报。它不是大型基金,但在专注早期硬科技投资的机构里回报优异,没有错过这几年重要科技赛道里的好公司。

赶在宁德时代上市前的最后窗口,联想创投在 2017 年投进 800 亿元估值那轮,投了 3 亿元。五年后宁德时代市值过万亿。倍数更高的投资更多,比如 2000 万元估值时投了人工智能公司旷视,数亿美元估值时投了寒武纪、思特威等芯片公司,这两家企业已登陆科创板,市值均在数百亿元。

贺志强是中国少有的大型公司 CTO 出身的科技投资人。他给联想创投的定位是联想集团的 “科技瞭望塔”,专注早期科技,只投 IT(信息技术)领域,足够聚焦。他找来的核心团队不少来自联想,自己做过业务。

在 2016 年开始做早期风险投资起步已很晚,当时最吸引钱和创业者的方向是移动互联网。投科技还不是共识,非共识带来机会。几场烧钱大战中,贺志强看到了另一个方向:智能互联网。他认为数据智能不应只赋能淘宝、微信等互联网应用,它应该服务实体经济,比如智慧工业、智慧物流、智慧交通。他要找的目标,不再是北京、上海的写字楼里,能想出绝妙新模式的小团队,而是福建山海间的工厂,是能啃下大客户、搞定供应链的行业老兵,或是高校科研机构掌握最前沿黑科技的科学家。

这种想法现在已不新鲜。最近两年,过去看互联网、消费的机构和投资人都在转向科技,但没那么容易摆脱的是投资互联网成功带来的惯性。

和 2000 年来主导中国风险投资的美元基金投资人不同,贺志强并不那么着迷投到大项目。他说投科技有投科技的逻辑,“有些公司 100 亿美金就很牛了”。

他不频繁切换风口,芯片 / 计算、机器人、智慧交通、智慧工业,这是联想创投数年研究的方向,投资总监按赛道分,主赛道不允许看不到天使轮和 A 轮。在芯片融资遇冷的 2022 年,联想创投仍新投了 11 个半导体项目。

有些赛道多年不见快速成长的大公司,比如机器人。贺志强还是持续投,并考虑更深进入产业,他想组织一个机器人合作平台,帮单个企业长得更大。过去 5 年,联想创投的机器人投资几乎覆盖整个产业链,包括机械臂、移动机器人、机器视觉和伺服器、电驱等零部件。

动作基于认知。每年前三个月,包括前台投资人在内,联想创投整个团队只做研究,不看新项目。研究不追求确定的答案,追求持续提出对的问题。

贺志强是团队里最喜欢提问题的人。

有宏观的:衰退还会延续几年?有中观的:未来是不是只有垂直整合的公司才能成为赢家?有赛道的:如何重估自动驾驶公司的价值?有具体到每个项目的,比如到退出窗口时问:这个公司到底值多少钱?“要我们自己想清楚,不是跟着大势来。” 蔚来是联想创投成立早期出手的项目,2020 年蔚来股价最低谷时,联想创投没有退出,“因为车已经开始卖了,李斌除了缺钱,什么都不缺”。

提问、思考是投资的需要,更大的驱动力可能来自好奇心,来自一种习惯。

在描述如何持续提问、如何研究时,贺志强说:“专家访谈、院校调研,被投企业一块讨论,内部讨论、外部讨论;做好多研究,看好多 paper。” 这听起来平平无奇。不平常的是,一直像自己说的那样去行动。

“提出对的问题”

《晚点》:你们 2017 年在宁德时代上市前以 800 亿估值投了 3 亿元,五年后宁德时代市值过万亿。这是一笔成功投资,但它超过你们的投资金额上限。你当时怎么看宁德时代,为什么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贺志强:我认为宁德时代就是未来的中石油,所以再贵也要投。

《晚点》:这是你们回报最高的项目吗?

贺志强:按倍数不是。倍数更高的很多,比如我们 2000 万人民币估值时投了旷视。

《晚点》:蔚来是你们早期另一个知名项目,而且退出决策也比较好,2020 年初蔚来股价大跌、资金链紧张时,你们没卖股票,为什么?

贺志强:因为李斌当时除了缺钱,什么都不缺。

《晚点》:你们 2016 年成立,进入风险投资市场已比较晚,怎么做好一系列判断?

贺志强:成立前我们就确定了 80% 的项目要聚焦科技早期,最主要的脉络是智能互联网。因为我觉得数据智能不应该只赋能头条、淘宝、微信这类互联网应用,更应该服务实体经济,比如智慧工业、智慧物流、智慧交通。蔚来就是智慧交通。

另外 20% 我们不设边界、不限阶段,宁德时代属于这 20%。

《晚点》:归功于认知优势?

贺志强:投科技在当时还不是共识,提前把这个事想清楚就是优势。2016 年时我们提出智能互联网,投资 IoT(物联网)、边缘计算、云、大数据、人工智能和赋能行业,别人不理解。

《晚点》:为什么你能更早想清楚?

贺志强:来自行研的结论。从 2000 年开始,我在(联想)研究院的时候就带领团队每年做行研,有的年头就会发现大脉络的出现,比如我们在 2015 年底就看到了 “智能互联网” 或者叫 “产业互联网” 的新趋势。

《晚点》:其他机构都做研究,你们的研究有何特别?

贺志强:我不知道别人怎么做,我们是每年前三个月不看新项目,专门做研究。研究更重要的是一个互动过程,关键是基于各种信息抓到主脉络,提出对的问题。

《晚点》:举个 “对的问题” 的例子。

贺志强:比如垂直整合还是横向整合,哪个更好?PC(个人电脑) 行业多年来都是横向整合:芯片、操作系统、设备、应用,每个环节有不同的公司。但手机行业最成功的苹果却是一个垂直整合的公司,通过收购一个个点的技术公司,完整自己的链条。这让苹果有最好的用户体验,赚走了行业 90% 的利润。特斯拉也是垂直整合,核心零部件,如 FSD 芯片、算法都是自己的。未来的成功者是不是只能是垂直整合的公司?

《晚点》:垂直整合的边界是什么?以智能电动车为例,它有系统、芯片、电池、电机,都需要自己做吗?

贺志强:它需要自己开钢厂吗?不需要。边界是什么制约了用户体验,什么就要自己做,比如 CPU、操作系统;电池就可以不做。

《晚点》:分工模式可以帮助理解一些公司的成功和动作,我想知道你如何通过提出问题、抓主脉络发现新的投资机会?可以举个例子。

贺志强:我们一直相信机器协助人类在 21 世纪会有大突破,但目前全球协作机械臂一年大概只卖十几万台,什么时候能到 100 万、1000 万?

这个问题的两个脉络是场景和成本:机器人要怎么完整地解决一个场景的问题,而不是只解决部分问题?整体成本怎么降下来?沿着降成本,我们投了伺服器(机械臂关节上的关键零件),同时也会去看新技术,比如直驱(一种机器人驱动零部件),然后去找直驱电机做得好的公司。

所以我一直跟团队讲,科技投资还是要专业,专注一个大赛道不断耕耘,不然提不出问题,就找不到下一步投资机会。

《晚点》:最近你给团队提了什么新问题?

贺志强:重估自动驾驶赛道。我一直在想一个事,到底是自动驾驶算法公司会变成一个平台公司,还是每个车厂都有自己的自动驾驶平台?

《晚点》:目前的答案是?

贺志强:以我对车厂的理解,他们不会把命运交给别人。

《晚点》:这是你们 2016 年时没有投一批自动驾驶公司的原因吗?当时很多机构都在抢小马这批公司,你们却没出手,它其实很符合你们想投的智慧交通。

贺志强:估值涨得太快了。而且当时我们有一个判断:自动驾驶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我们以后还有机会。

确实也是,后来我们 2020 年疫情时,5000 万美金(估值)投了轻舟智航。去年还投了做自动驾驶芯片的寒武纪行歌、黑芝麻、纯电自动驾驶卡车 DeepWay,一直都在看。

《晚点》:除了你自己抛出问题,什么机制能保证团队不断提出对的问题?

贺志强:控制规模,保持在五六十人团队,投资总监按赛道分,这样他们能持续、精细地看科技主赛道。每条主赛道不允许看不到天使轮、A 轮,看不到就重新复盘、研究。这个持续循环的过程能帮你发现问题。

《晚点》:重视研究之外,你怎么看成立时间对你们投资结果的影响。很多现在投科技比较好的机构都是 2016 年之后的新机构。

贺志强:有运气,但我们也很坚定,就是投早期科技。

《晚点》:更早成立的、在 TMT 领域成绩卓越的机构在转向科技投资时会遇到什么问题?

贺志强:投资就是没办法类比,你以前投 A 类项目,你的思考模式和你投 B 类项目肯定不一样。从烧钱的流量变成提升效率的工业,这完全是不一样的事。

《晚点》:总结一下联想创投的特点。

贺志强:我们懂科技,懂科技产业化。我们经历过科技产业化的完整周期,不是第一天就出来做投资。

芯片还得继续投,组织一个机器人合作平台

《晚点》:7 年来,你们的投资脉络如何变化和调整?

贺志强:大方向不变,但每年会有调整,比如我们 2018 年就开始投芯片,2021 年提出要投 “大计算”。

这种修正是基于研究,基于对之前投的领域的总结。你在看汽车、机器人、数字人时,会发现这些行业如果要发展,必须以大算力为基础,未来十年的算力需求可能会增长一百倍,这是反推回来的结论。

《晚点》:哪些属于芯片,但不是你定义的 “大计算”?

贺志强:功率半导体、滤波器、射频器件等,这些需求也很大,但跟计算关系没那么直接。大计算是云端、车、机器人上的大算力芯片和 AI 计算芯片,还有量子计算等新的计算方式。

《晚点》:2018 年投芯片,2021 年投大计算,入场时间都比较好,总结而言怎么选择进场时机?

贺志强:一是看宏观变化。2018 年时国际环境变化,万一出现问题,我们需要有自己的半导体部件。我们目前上市的芯片项目,寒武纪、海光、思特威,都是那前后投的。投资机器人是相信智能制造的转型升级在中国这个制造大国必然发生。

二是看产业的变化。每隔几年到十几年都会出现新的科技产业进入规模化阶段,怎么判断规模化临界点要来了?我认为关键是看技术路径是否确定,比如三元锂(电池)确定后,新能源汽车才能大规模产业化。

《晚点》:一些技术路径还没有很明确的方向,比如量子计算、AR/VR,你们也在出手。

贺志强:你要在一个不确定的产业里投确定的方向。

量子计算作为单独的专用计算,它现在就可以部分应用;自动驾驶大规模应用的路还很长,但限定场景的自动驾驶可能更早发生,相关部件的需求也是明确的;AR/VR 的感知系统、显示系统都需要进步。我们就投确定的方向。

《晚点》:这是针对给定方向的判断逻辑。你怎么看到新的方向?科技领域赛道繁多,新机会可能出现在一些边缘地带。

贺志强:我们看大学在研究什么。比如我们正在看 AI for Sicence,有了大算力和新算法后,能为各个科学领域,比如医学、生物、材料、工程带来什么变化。

《晚点》:面对风口和热点,你倾向快速投身其中还是花更多时间观察?比如去年底至今大火的 ChatGPT 会打破你们前 3 个月不看新项目的惯例吗?

贺志强:算上联想创投成立之前,联想坚持投 AI 已经十年了,即使在 AI 最低潮的 21 年和 22 年上半年,也新投了 8 家新成立的 AI 公司,包括 NLP (自然语言处理)领域的 AI 公司。我们不会因为风口和热点就追着投资,而是坚持在我们擅长的领域耕耘,风口来之前就下注。

《晚点》:来聊一些你们重点投的领域。芯片,尤其是你们 2021 年后重点看的大计算现在面临很大压力,你们的投资动作会怎么调整?

贺志强:当然还要投。如果以后国际形势变化,中国芯片公司会有更多市场,关键是要解决芯片生产问题。

《晚点》:大计算对应的大算力芯片很多需要先进制程,你们近年投了 GPU 公司摩尔线程、沐曦,CPU 公司此芯,自动驾驶芯片公司黑芝麻等,他们现在什么状态?

贺志强:他们比我们乐观。两个方面,一是市场需求,二是他们更了解中国 Fab(晶圆代工厂)的进展。

《晚点》:你们会自己去上游投生产制造环节吗?比如投晶圆代工厂。

贺志强:我们会投半导体装备、投工业软件,比如镀膜机器、EDA,投能国产替代的。

《晚点》:什么能被国产替代,什么不能?

贺志强:7 纳米、5 纳米这些高制程芯片的生产现在无解。咱们也要直面这个血淋淋的事实。短期肯定很痛苦,长期不好说。

《晚点》:长期不好说,是指现在的困难可能利好中国芯片产业?

贺志强:当然。我记得王传福说过一句话,半导体是人做出来的,不是神做出来的。

《晚点》:你挺乐观。

贺志强:人要乐观点,投资人尤其要乐观。审慎乐观,审慎看风险,根本上要乐观。无论全球化还是逆全球化都存在机会。

《晚点》:如果没有逆全球化,有些国产替代根本不会发生。

贺志强:是,比如 GPU,有些领域就是赢家通吃,如果全球化回来,很多公司就没机会了。但风险投资也不可能看太长,至少现在围剿是越来越厉害了。

《晚点》:除了国产替代,芯片领域现在还有什么机会?

贺志强:投我们和美国处在相似起跑线的方向,比如下一代半导体、基于新材料的半导体工艺。

《晚点》:今年我们会看到中国芯片业的并购、整合潮吗?

贺志强:还没到时候。并购整合需要有足够强的买方,现在真正跑出来的芯片企业还没多少。但中国芯片行业的整合未来会发生,存在投资并购的机会。

《晚点》:机器人是你们另一个重点方向,我了解到在这个领域你们不仅想投资,还想更深介入产业,讲讲你的思路。

贺志强:过去五年,我们一直在投机器人,我相信机器辅助人在 21 世纪会有大突破,因为人类到今天,受过教育的人越来越 “懒” 了。

但这个行业目前的问题是,机器人公司在不同场景间很难迁移,一家公司至少要 5 年才能跑通一个细分场景,一方面头部公司可以靠场景壁垒活着,另一方面好多公司确实太小,就像个人电脑一开始在中国一年只卖五万台。

怎么做大?我们在考虑把这些企业组织起来,可能是做一个合作平台。我们投了机械臂、移动底盘、移动机器人、与机械臂配合的 AI 视觉等一整套。他们的产品在工厂的一条产线或一个工位上可以组成一个完整方案,这对应我前面说的场景价值问题,就是机器人怎么完整满足一个场景的需求,而不只是做其中一部分。

《晚点》:软银也投了很多机器人,后来收购了波士顿动力,甚至自己下场做了 Softbank Robotics?你们会做到这个程度吗?

贺志强:我们先在机器人各个领域布局,看什么地方最有希望突破和如何突破。

我们已经投了 200 多个公司了,我认为应该把企业组织起来,发挥更大的作用。因为我们是产业出身,有很多自己产业化的想法和思想。

《晚点》:关于机器人你有什么特别的思想?

贺志强:我一直觉得机器人不应该叫机器人,机械臂就是机械臂,移动机器人就是移动机器人,自动驾驶就是自动驾驶,不要被 “人” 这个字误导。人和机器要分工,分工依据是效率,谁做得效率更高就谁来做。

比如扫地机器人的问题是,200 平的房子几小时才能扫完。洗地机为什么卖得好?就是人做人该做的事情,决定拖哪儿就拖哪儿,但是怎么把地拖干净,就交给机器。做 Robotics 或者智能设备一定要分清楚,人和机器怎么分工效率最高。

《晚点》:你怎么看特斯拉的人形机器人,它是做通用机器人的思路,马斯克希望它未来可以自己学习,替代人完成很多任务。

贺志强:人形机器人目前很难实现,除非有根本性的技术突破,挑战不仅是 AI,还有动作系统、供能等问题。

机器替代人可能先在一些特定场景发生,比如机器人是不是可以做看护,帮助应对老龄化?它需要的技术突破没有想象中那么远,关键是为技术匹配上价值。

Be honest to yourself

《晚点》:你 1986 年进入联想,经历了一个公司从初创、崛起到国际化飞速发展的完整周期,你从联想的命运中学到了什么?

贺志强:第一,文化基础带来的韧性。规则不能发挥作用时,所有的决策是靠文化来做的。第二,创始人的使命就是带领团队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可以犯错,但不能致命,主要结果得是胜仗。

《晚点》:怎么评价联想现在的状态?

贺志强:联想个人电脑做到了全球第一,服务器也做得非常好,我们是全球最大的算力提供方。而且联想是中国乃至全球国际化独一无二的公司,非常多元化。

现在联想要做的是科技创新、服务转型,把第二增长曲线做好。

《晚点》:个人电脑之后,联想多次获得第二曲线的机会,有些把握住了,比如服务器,有些没那么成功,比如智能手机。如何知道一个新机会是不是你的?

贺志强:每个公司,尤其是大公司都有自己的 DNA。它决定了很多新机会真不是属于你的,有些就是属于创业公司的。比如微软当年看着 Google 崛起,也没有办法。

一个企业能在一个周期、一个行业里做到第一已经很了不起了。如果还能抓住第二增长曲线,那真是太厉害了。

其实目前联想的智能手机出货量已达到了每年 5000 万台,在拉美市场增长非常好。手机业务已经成为联想智能终端的第二增长曲线。

《晚点》:如果是和基因一致的新机会,你觉得怎么才能做好?

贺志强:最重要的是两点,做新业务的团队文化,和新业务负责人的企业家精神。创新业务一般亏钱,成熟企业能容忍到什么地方?创新业务在大公司的发展需要创业家精神,这对很多企业都是挑战。成熟企业怎么培养出有企业家精神的高管?这可以写一篇论文。

《晚点》:投了大量公司后,你对企业家和人有了什么更多总结?

贺志强:人太复杂了,没有规律,能总结的只有一条,如果一个创始人能找到一个同等能力的合伙人,绝对是加分项。

关于人还有一个可以持续思考的问题:创始人的性格、特长与他做的事能否共振?什么样的事需要什么样人才能做成?

《晚点》:过去的各种经验、复盘,最后怎么落成你和团队的动作和判断?

贺志强:我经常跟团队说,做时间的朋友,听真理的声音。做时间的朋友不是要做长远的事,而是今天的每件事都正确地做好。听真理的声音更难,本质是靠事实说话,每次决策时去除杂念、成见和预设,所有人坐在一起拼一个正确的图,也就是找到每个项目最关键的几个决策点,每个项目都不一样,不是你画一个框,这样的团队、那样的技术,不是的。

投资最好和最坏的地方都是这个,没有公式。

《晚点》:做投资,不断重复这些动作,如何改变了你?

贺志强:变得更诚实了,该说 NO 就说 NO,清楚地说 NO。过去我可能很委婉,不会直接跟别人说你不对。但现在做投资,必须要负责,不能因为怕谁不高兴,就不说真实想法、不反对。这也影响了跟元庆他们开联想执委会时的状态,该说不一样的话时就说。

一个人有这样的变化还是值得欣喜,就是 be honest to yourself,对自己诚实。

管艺雯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