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的汽车圈不太平。
这边高合停摆，苹果“下车”；那边比亚迪左手7.98万秦Plus，右手168万仰望U9，双线出击，
理想MEGA上线，充电12分钟，续航500公里。
有人水深火热，有人开疆拓土，还有那谁，被催交个朋友。
车企的悲欢并不相通，但贾跃亭和FF91是个例外。
先说坏消息，1月31日，法拉第未来( Faraday Future，简称FF )因拖欠12.7万美元（约合人民币 91.7 万元）的房租，被圣何塞办公室房东告上了法庭。
2月，位于洛杉矶的FF总部办公室，同样因未缴纳9.1万美元（约合66万元人民币）的房租、税款，面临指控。
为梦想窒息的贾会计，现在正为20万美元的房租窒息。
这还不算。
身在美利坚的贾老板，也收到了来自国内的“亲切问候”——2月4日，贾跃亭新增一条恢复执行信息，执行标的2.41亿元。
但贾跃亭的社交媒体上，却洋溢着一股乐观的氛围。
论市场，FF挺进中东，成为阿联酋皇室成员婚礼贵宾用车。
论交付，FF向摩根·弗里曼创办的Motev交付FF 91 2.0，后者是一家豪华车队服务商，主要客户是明星名人，FF将“服务全球塔尖用户”。
同时，法拉第未来还和来自中国的汽车供应链探讨战略合作，“FF将提供其他主机厂提供不了的价值”。
颇有一种“任你火急火燎，我偏独自美好”的魔幻感。
自2014年宣布造车以来，贾跃亭坚持10年，烧光30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19亿元），最终只交付了11辆FF91，其中一辆车主，还是他自己。
要知道，即便是高合汽车，2023年的交付量也有8681辆（懂车帝数据）。
高合创始人丁磊，曾加入贾老板的造车大计，随着2017年贾跃亭远走美国，转而创办高合。
而今，量产的高合成了“行业之耻”，只交付了11辆车的贾跃亭，却还能接着奏乐接着舞。
到底是美利坚对心怀梦想的贾老板格外宽容？还是FF91真能以一当十，像贾跃亭重新定义“下周回国”一样，重新定义智能电动车？
01
前段时间，B站一位汽车博主受邀参观了法拉第未来在加州汉福德的工厂。
这可能是FF91千呼万唤始量产之后，法拉第未来车间的第一次公开亮相。
据贾老板介绍，这个占地100万平方英尺（相当于9.3万平方米）的工厂，总共投入3亿美元建设，仅车身区域就有60多个世界上最先进的机器人，每小时能造两辆车，两班生产线火力全开，
一年产能一万辆，超过法拉利。
在博主的镜头下，FF工厂里机器按部就班，机械臂伸展自如，冲压线、涂装线有条不紊，倒是挺像那么一回事。
要不是见过其他的汽车生产线，我差点就信了。
下面是特斯拉上海超级工厂的生产线，机械臂密匝匝地排布其间，装配工人各司其职。
这是比亚迪海豹在常州的生产线：机械臂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分钟即可下线一辆新能源汽车。
还有重庆赛力斯的智慧工厂，3000台机器人智能协同，关键工序自动化率高达100%。
等等，FF91售价超200万元，岂能和流水线上下来的车相比？
那就来看看“手工区”的劳斯莱斯，生产车间里也有工程师们脚踩缝纫机，精雕细琢每一块真皮座椅。
回过头来再看FF91的生产线，镜头切来切去，始终只有那么几个机械臂、车体，工人寥寥可数，以至于评论区有人开玩笑，这是
为了拍个视频，被迫量产一台车啊。
去年11月，《每日经济新闻》的记者也曾肉身飞到FF的总部工厂。
相比上述博主受邀参观，“每经”记者所见，或许更能直观说明FF工厂的现状。
在FF总部的测试车间，记者只见到了5辆尚未完工的FF91，在提出购买意向之后，FF全球产品市场总监与交付大使Scott表示，“（FF 91）目前还是订制，并没有量产。”
如果有意向，可以先预订，再进行“内部调配”。
当记者表示自己有个做风险投资人（VC）的朋友也是潜在客户时，Scott立刻松口：
“如果你这个朋友是做VC的，可以帮忙介绍投资人或者自己投资……
不同行业的Leader会给我们品牌有一个很好的助推，所以我们欢迎不同行业的Leader。”
翻译一下，要买可以，先拉投资。
早在FF91上市前，贾老板自创了一套“共创交付”模式，即车主也是FF的合伙人，大家共同创造一个伟大的产品。
共创交付总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行业专家FPO（Future Product Officer未来主义者产品官）全额支付FF 91 的费用，以预订并接受车辆使用培训。
第二阶段，FPO提车。
第三阶段，产能爬坡之后，全面交付。
现在应该在第二阶段，FF91的交付用户，包括豪华房产经纪人、赛车手、说唱歌手、明星经纪人、企业高管等等——也就是贾总口中的“塔尖”人群。
别人靠产品拉投资，贾跃亭靠用户拉投资，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02
FF91第一次公开亮相，是在2017年1月的国际电子消费展（CES）上。
此时，乐视正因资金危机风雨飘摇，而FF91的及时出现，似乎让一些人看到了希望——9天之后的1月13日，融创中国拿出150亿，火线接盘。
不能怪孙宏斌大意，实在是FF91看起来足够性感。
其车身线条流畅，溜背式造型、贯穿式大灯，即便放到今天看也毫不过时。
车门为对开门设计，配置上，三台电机最高1050 马力，百公里加速时间2.27秒，电池组容量130kWh，续航里程 381 英里（约 613 公里），超过了当时的特斯拉。
注：上述数据为最新数据，个别与2017年有出入。
但问题是，新能源汽车卷得六亲不认，当年FF91领先的技术，7年后早就过时了。
论智能化交互，FF91在1月份刚刚完成近1600项OTA升级，主要实现车机流畅交互、优化人工智能助理。
但这种车机互联、AI助手功能，甚至FF91引以为傲的大沙发、后排液晶屏，早就是国内新势力的标配了。
论无人驾驶，FF91整车安装36个传感器，理论上可以实现L4级的辅助驾驶。
抛开“理论上”这个模棱两可的字眼，在新能源汽车圈，不管是特斯拉的纯视觉方案，还是华为小鹏的激光雷达方案，也只是无限接近L4。
FF91曾经引以为傲的性能，如今也不再一枝独秀——特斯拉Model S Plaid版，百公里加速2.1秒，续航672公里。
更重要的是，Model S Plaid官方预订价828900元，国内高端化的新能源汽车，除了仰望U9上百万，其余汽车的价格也普遍集中在50-80万区间。
而FF91的售价，是30.9万美元（约合人民币219.5万元），付费还不一定能提车。
因此，不是贾老板不想用产品拉投资，而是FF91性能上不去，价格下不来，除了设计，已经是一款“失败的产品”了。
但贾跃亭不想失败，于是，他选择了两条“曲线救国”路。
第一条路，全靠自己输出。
他在每一个可能的场合，不遗余力地宣传，FF91是“极智、科技、顶奢”的代表：
“目前像FF91这类AI EV，这个产品在市场上根本没有竞争者。”“（劳斯莱斯）闪灵也开始做了，但从AI EV领域的专家来看闪灵，买闪灵的人主要就是钱多。”
“因为它实在是太落后了，和整个FF91是差了一两个时代的。”“闪灵的性能，连FF91的尾灯都看不到。”
“闪灵的用户，大都是停留在上古时代的传统塔尖人群，而FF91的用户基本上都是愿意拥抱下个时代的塔尖未来主义者。”
第二条路，就是将FF91与塔尖人群挂钩，从侧面烘托FF91的实力。
在社交媒体上，贾跃亭全程在线，一边与中东皇室成员攀关系，一边和好莱坞明星套近乎，展示着FF的“人脉”。
通过这些人脉的影响力，为FF带来更多的宣传，进而拉动更多的投资，最终推动量产，这是贾跃亭的完美计划。
那么，这些塔尖人群真的认可FF91吗？
我翻遍互联网，发现有位博主采访到了 FF91 的车主肖恩·李（Sean Lee），除了展示滑动解锁（效果拉垮）、加速过弯（效果哇塞）之外，博主提了个灵魂问题：
法拉第未来是否会带来像宾利那种豪车感觉？
肖恩·李的答案也挺意味深长，他说：“宾利早期做的车子都会有严重问题，我以前有第一代的欧陆，车一大堆问题，刹车灯100%会坏，你开也坏，不开也坏。”
“（买东西）没有right or wrong，你买了这个东西，是不是你喜欢的，这是最重要的。”
有钱人说话就是滴水不漏。
可是，既然FF91明年复明年地跳票，量产车又不太能打，为什么还有人愿意投资？
03
2023年10月16日，贾跃亭发表了一封《贾跃亭致全体股东和投资人的一封公开信》，其中提到，法拉第未来的市值已经跌到不足30多亿美元现金投入总额的1%。
划重点，30多亿美元。
在汽车领域，建工厂、拉产线、招人才都需要钱，30亿美元投资不算少，但也不算多到离谱。
苹果造车十年，先后投入100亿美元，连个概念车都没见着，贾老板好歹交付了11台车
不同的是，苹果花的是自己的钱，而FF每走一步，几乎都要靠外部融资。
据不完全统计，2017年12月，法拉第未来宣布完成A轮融资，融资金额10 亿美元。
2018年6月，白衣骑士许家印入局，承诺注资20亿美元，但后来因为股权争夺，最终到账8亿美元。
2019年4月，FF获2.25亿美元债权及信托融资……
从一张设计图，一颗螺丝钉，到一个工厂，一台量产车，几乎全部都是投资人的钱。
中文互联网对此有个形象的描述——PPT造车。
这些先后进来的融资，有的是看好FF91，支持贾老板的造车梦，有的是想获得FF的控制权，借FF实现自个儿的造车梦，还有的，大概就是债主的期待：
FF91就差临门一脚了，再给他点钱，让他把车造出来，好还以前的债。
但他们想不到，所谓的“临门一脚”，大概率是虚晃一枪。
美国做空机构J Capital Research曾发表过一份针对FF的做空报告，其中提到：
2020年，FF曾在一份路演文件中透露，自己收到1.4万辆FF 91的订单，实际上，这些订单78%来自同一家私人公司，而且这批订单在2020年就被转换成了年利率8%的应付票据。
JCAP还猜测，这个私人公司，实际上是FF的关联公司。
当然，贾老板认为这是无中生有无理取闹。
通过伪造账面——美化经营状况——获得进一步融资——搞下一步动作，这一套流程，像极了当年的乐视。
乐视的结局，是贾老板全身而退，只留一帮债权人成了苦主。
有了乐视的前车之鉴，加上狼来了故事上演了一次又一次，长袖善舞的贾老板，后来也没那么容易融到钱了。
比如说2021年3月，FF获得近1亿美元融资，用于启动FF汉福德工厂的生产准备工作。
到2023年2月，贾跃亭声称，FF合伙人公司协助FF完成了1.35亿美元的融资，满足了量产的资金需求。
钱越来越少，于是，贾跃亭又开始讲起了新的故事——关于梦想、坚持，关于中国汽车冲击高端的不易。
贾跃亭真的很难吗？
根据《每日经济新闻》报道，2020-2024年，贾跃亭的净工资预计分别约为37.38万美元、74.76万美元，89.71万美元，98.68万美元和108.55万美元，5年总计409.08万美元。
此外，通过层层包装，贾老板手中还有多处不动产，2019年1月1日到2023年12月31日，他的个人收入，预计上亿。
因此，每当看到有人说贾跃亭“知难而上”、“永不放弃”时，我都想说，朋友，你知道《真还传》的罗永浩吗？
同样是为梦想造手机，公司经营困难，欠款6个亿，老罗起码没跑路，踏踏实实还上了钱，再继续创业。
而贾会计呢？功成在我，实在不行，先跑为敬。
尾声
2016年的乐视年会，贾跃亭登台，演唱了一首《野子》。
歌里有这样一句：
怎么大风越狠
我心越荡
幻如一丝尘土
随风自由的在狂舞
却又飘散的勇气
我会变成巨人
踏着力气 踩着梦
在乐视上下人心惶惶的时刻，贾老板表示，当一切被禁锢时，只有梦想可以自由流动。
此后，他为梦想窒息7年，踉踉跄跄造出了FF91。
用梦想支撑，坚持不懈，确实不容易。但在我看来，中国新能源汽车工业的狂飙突进，又有哪一家敢说容易？
谁不是风雨兼程，谁不是奋不顾身，又有谁不是九死一生？
因此，造出FF91不易，但把它上升到个人英雄主义，倒也大可不必。
FF91如果成功，那只能说明贾老板运气好，但如果失败，也并不代表其他中国企业，造不出高端智能电动车。与其空谈梦想，倒不如埋头干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