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总部办公区域一角。夏雯琪|摄

半年前，天涯社区前员工们组织的一场“失败直播”，却让创始人邢明看到了某种让天涯起死回生的希望。

本月初，九派财经记者在位于海口市帝都大厦的天涯社区总部，见到了天涯社区创始人、董事长邢明，与他进行了近三小时的对谈。对谈中，这名敦厚文气的中年男人，用温和的语调，野心勃勃地描述着他的天涯“自救计划”：以直播打捞沉没的上亿用户，用带货焕发天涯昨日的光芒。

“做直播是对多年来忽视将用户、内容与电商结合的反思，也是天涯商业化的新突破口。”围绕直播业务与电商战略，邢明透露，按照计划，元旦后官方直播开启；明年3月1日，也就是天涯社区25年司庆的时候，天涯平台正式重启。

在这份“自救计划”上，他还畅想了重启之后更长远的会员制、新的免税电商模式、用AI将内容转化为短剧……而这一切要变成现实，邢明最头疼的问题还是资金——10年前投建移动互联网总部失利遗留的后遗症，目前天涯正积极推进重组重整。而这，也正是邢明的这份“自救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

【1】“断流”与“断网”

今年4月，因拖欠海南电信千万服务器费用，天涯论坛断网。按照天涯论坛前执行总编宋铮的话说，此次，天涯进了ICU。

对于这濒死的结局，邢明认为导火索是投资建设移动互联网总部失利。

2013年，移动化浪潮翻涌，日活数百万的天涯，决定推出“微论”APP与微博、微信分庭抗礼。

时值鼎盛期的天涯，让邢明对未来充满信心，决定走出海南岛，投资成都建设移动互联网总部。巅峰时期，天涯在美国、新加坡等全球各地拥有15个分支机构、上千名员工。

结果，投入近亿元的大楼地块被告知为公共绿地无法使用，转型信心满满的天涯急速坠向悬崖。2018年，因未能回购合同中约定的投资款，天涯大部分资产及账户被冻结，继而引发银行抽贷、减员赔偿金等连锁反应。

尽管邢明认为，即使没有这道坎，天涯转型也是必然。但转型不仅靠前瞻的目光和敏锐的嗅觉，扩张、探索新业务，都需要烧钱。资金断流加之商业化和融资并不顺利，天涯转型之路必定坎坷，以至最终断网送进ICU。

邢明告诉记者，早在快手刚兴起的2014年，他就注意到短视频和直播业务的广阔前景，就想打造一个比快手内容更好的平台。邢明称，公司研发两年，几乎就要打造出一个类似视频号的‘天涯号’时，发现没钱烧了。

天涯还曾投资上亿元入局旅游电商产业，并购了多家旅游企业以打造目的地平台，试图颠覆携程；也曾引入区块链模式优化天涯内容体系，“我们当时做了一种特权道具天涯钻，当初在业内的评价还是很高的，目前国外很多企业也还在摸索web3这一领域。”

在商业化上找到爆点，才能支撑企业进行前瞻性的探索。错过将论坛中海量小说版权商业化的机遇，对邢明来说是不小的遗憾。邢明透露，“阅文集团的陈天桥曾多次找来沟通，有意以20-30亿的价格收购天涯。”

商业化的错过是一方面，上市的坎坷则是另一方面。邢明告诉记者，天涯从谋求海外上市转向回国上市，除了国内外资本市场要求不同，天涯还需回购谷歌股权，最后出于无奈暂时登上新三板，融资不到1亿元，对天涯的转型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在财报数据可查的2013年至2017年期间，天涯年度营收最高达到1.73亿元，但一直处于亏损状态。

跌落困境后，天涯一直突围，但几次尝试都因资金流问题而中断，直到今年4月被电信停网的“至暗时刻”降临。断网后，邢明除了向各方协调请求保存下历史数据，也希望在两个月内发起诉讼收回建设成都大楼的投入，解冻部分资产，以解开资金断流的关键症结。

【2】“情怀税”和“性价比”

天涯”断网“引发全网悼念潮后，曾经的1号员工宋铮和热心网友们，匆忙开启了“七天七夜重启天涯”自救直播。但因专业度不足，最终仅筹款15万元。

此后，天涯没有再授权外部直播。邢明告诉记者，那场直播后，天涯就着手筹备自己的官方直播。他认为，天涯应该积极自救，而非靠网友和前员工的无私救济。且直播不能靠收“情怀税”，核心还是要看产品的品质和性价比，官方直播就是要补上这些短板。

对于“失败直播”的评价，邢明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日均5-6万元的流水，已超过了东方甄选直播刚启动时的数据。且这场直播后，不少电商平台及商家也找来讨论合作。

邢明由此判断，“直播领域还是有很大机遇，天涯过往给大众留下的相对正面印象不能被浪费。我们可以结合海南供应链资源优势给用户带来精品。”他认为，要做好这件事情，首先在战略上要有成熟的判断，包括平台布局和注册“天涯臻选”“天涯客”等商标，“要打的话就打有准备之仗。”

邢明透露，官方直播初期并不会直奔“卖货”的目标，而是计划邀请天涯以往的大咖、版主、当事人乃至普通网友，结合热点事件和天涯的丰富内容进行讨论解读，唤醒大家对天涯这一IP的记忆，让散落在“天涯”的网友找回家园，找到聚集的地方。

唤醒部分忠实用户后，如何吸引全网更多关注、话题与带货如何结合也是不小的挑战。邢明说，“之前热心网友们帮天涯筹款时，我们发现这几年在做抖音主播的网友蓉蓉是最会带货。现在我们也在孵化主播，希望找到董宇辉这样的主播，同时也会和专业的直播运营团队合作。”

在选品方面，除了计划邀请十年砍柴、天下霸唱、紫金陈等大咖推介书籍和天涯文创产品，天涯社区内容的综合性、非垂直化，如今也给选品带来了难度。邢明透露，考虑到天涯深度用户为60-80后群体，有商家建议天涯为用户推荐保健类产品。此外，天涯也计划推出深度解读海南文化的社交旅行服务和特色海南产品，以及借海南成为全球最大自由贸易港的契机，经营跨境免税类消费精品。

战略落地，资金依然是天涯直播最大的薄弱点。邢明透露，有投资者对天涯IP的直播业务感兴趣，但仍保持慎重态度，除了因天涯有诉讼在身，网友们自发组织直播过后，舆论几乎也认定天涯直播已经失败。后续，天涯可能会通过产品预售的方式筹集部分资金。

直播业绩达到多少才能救活天涯？邢明认为，“目前只会大胆地往前走，还没设定阶段性目标。其实天涯从来没有过度烧钱，最近还有位做资产重组的天涯老网友询问我们是否需要‘白衣骑士’，重组、重整、重构是天涯二次崛起的必由之路！且重组后天涯的债务总额不到一个亿，相信直播能够救天涯，让天涯缓过气来。”

【3】内容社区和电商平台

直播并非天涯电商的全部。邢明认为，直播更像面能够召集资源的大旗，最终作用是将用户引流回私域。自救过后，天涯的目标是会员制电商平台。

没能将内容与电商结合，是邢明多年来的遗憾。早期，天涯主要依靠广告和增值服务变现，承接的广告中涵盖许多跳转至淘宝等平台的链接。“但当时我们对电商业务还是有点排斥，认为自己没有基因。”邢明说。

如今，邢明意识到电商也是种更讲求成交结果的广告。他认为，凭借天涯社区的高归属感、认可度及粘性，是有机会将用户海量的原创内容和电商相结合的。

不过内容社区在商业化时如何不破坏用户体验，在全球范围内都是难题。邢明的设想是，天涯将先对部分用户开放小众的会员制平台，回归简洁的功能体验；并聚焦于有绝对优势的精选单品，区别于超市货架类电商模式；稳定后再逐步开发自营、定制产品，以及与用户共同筛选消费臻品。

此外，天涯停止访问后，各大电商平台涌现出无数倒卖天涯神帖的商家，生意火热，据传有商家靠卖搬运和倒卖天涯神贴月入过万。看到这商机，邢明计划重启后将推出官方版“天涯神贴”，作为会员制产品之一。

“如果你只针对老天涯，肯定是没有未来的。”邢明还想打造另一个年轻化、更聚焦电商的潮流消费平台，区别于那些由商业操纵的“种草”平台，真正向用户推荐好用的产品。

除了直播、电商，邢明对天涯还有更长远的战略规划：2025年底海南岛封关后，将结合线下推出新的免税电商模式；基于天涯社区诞生的数千本小说和丰富版权库，未来甚至可能与AI结合，快速将部分内容转化成短剧。

“要回到互联网前列很难，我们压力也非常大。”邢明感叹，“连马云也说‘谁都伟大过’，任何一家企业都可能历经兴衰。我一度想过，要不要就此算了，就让天涯变成一个记忆，但想清楚后又始终觉得，天涯还是有些事情没有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