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的人,一旦抓住一件东西就不会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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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离开了。

奋斗了20年,朱新礼把一个濒临破产的乡镇小罐头厂,带到了“国民饮料”的位置,市值一度超过280亿人民币。然而,近10年以来为了自己心中那个农场主的梦想,朱新礼过得是心力憔悴。

拆东墙补西墙的滋味,有的时候确实不好受。外人真的不清楚,过百亿的负债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曾经的果汁超人朱新礼到底经受了怎样的压力?

而就在汇源果汁即将被港交所摘牌前,朱新礼终于放手悄然而去。

也许,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他心里未尝不感到轻松许多。

但如果有后悔药的话,朱新礼最后悔的恐怕还是2001年跟德隆系掌门人唐万新喝的那杯咖啡。

1.

/ 潘多拉盒子打开了 /

2000年,已经创业将近8年的朱新礼遇到了烦心事。当然他所遇到的烦心事如果说给别人听,可能被人认为有做作的嫌疑。

毕竟那个时候汇源果汁以市场占有率超过23%的成绩,雄居国内果汁饮料的第一名。

但也正是这个第一名,激起了朱新礼心中无限的野心。

问题是,想大干一场的他,却苦于资金短缺的困扰,

另一方面,将德隆系发展成为控制资产超过1200亿元的金融帝国的唐万新,野心勃勃地想凭借资本优势、以投资并购的方式发展多个产业,完成“大产业整合梦”。

2001年的春节前后,在友人的介绍下两人在乌鲁木齐的一家咖啡馆聊得风生水起。

这一次见面改变了两家企业的历史进程。

2001年3月双方合资成立北京汇源,德隆出资5.1亿元现金持股51%,汇源以设备和技术入股占49%。

朱新礼借助德隆系的资本运作优势,彻底给汇源插上了腾飞的翅膀。

不到两年,汇源就新增20余个大型生产基地,由山东、北京大举扩张至中西部10余个省市。并且,朱新礼以6.6亿元在重庆投建了亚洲最大的果汁生产基地。

甚至在当时全国仅有的14条PET生产线中,朱新礼就占了11条。汇源果汁的江湖老大地位,就此一举奠定。

但唐万新的德隆系却陷入了麻烦,他似乎将合资公司当成了提款机。截至2002年底,他已经从汇源借走了3.8亿元。

从德隆系初步接触了资本市场的朱新礼,用一个简单的对赌协议就彻底将唐万新扫地出门。

但不可否认的是,朱新礼在学会了资本运作的手段之后,汇源果汁也走上了发展的快车道。

2005年,汇源与统一共同组建“中国汇源果汁控股”,此次合资的升值幅度高过400%。

2006年,汇源大力引入法国达能、美国华平基金、荷兰发展银行和香港惠理基金,出售35%的股权,价格是2.2亿美元。汇源总价值由此飙升到近6.28亿美元。

当然在这样大规模的一次注资背后,朱新礼更骄傲的是,自己的女儿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一直以来跟随企业共同成长的女儿朱圣琴,在这次合作之后担任了董事会办公室主任的职务。作为朱新礼最信任的资本市场操盘手,之后女儿朱圣琴主导了汇源集团几乎大部分的资本运作。

而朱圣琴到公司的第一件引以为傲的资本操作,就是把汇源果汁折腾上市。

2007年,汇源果汁在香港联交所成功上市,筹集资金24亿港元,被称作十年以来港交所最大规模的IPO。

从认识唐万里到上市,不到7年的时间里朱新礼通过资本跳板,实现了汇源资产增值50倍以上。

资本高手的名头已经加在了朱新礼的头上。而之后发生的一切证明,从这个时候开始他和他女儿都已经有些飘了。

历史的经验证明,人一旦脚步虚浮,就肯定会摔跤。

2.

/ 一步错步步错 /

上市之后的朱新礼,想的更多的是如何增加汇源果汁在资本市场的影响力,而不是怎么改进技术生产新的产品。

因为他似乎已经找到了一条发展的捷径。一年后的那一场惊动商务部的惊天大并购,就是一个例子。

想把汇源的品牌和渠道卖给可口可乐的朱新礼,一方面希望利用这种方式提振汇源果汁已经陷入停顿的销售收入和利润,另一方面也想完成他自己最惊艳的转型。

就在已经跟可口可乐达成协议等待公布之前,他已在湖北、安徽、山东等多个地区建设水果生产基地,仅两个月时间就投入了20亿元。

在朱新礼看来,与其可怜巴巴的去做果汁生意,还不如铺设大面积的农场种植园,作为一个上游的原料厂商更能得到资本市场的青睐。

毕竟,在2010年之前的国际资本市场,拥有资源的企业一般会得到非常多的追逐。而朱新礼的大水果种植基地计划如果能顺利起航,不出5年他能培育出新的一个上市公司。

但可惜的是被商务部叫停的这场收购,并没有打醒朱新礼的梦想。

可口可乐收购被叫停了三个月后,朱新礼就重开了自己的种植园投资计划。当年的6月,汇源就与陕西杨凌签订投资协议,一次投入3亿元建立果园和生产基地。

接下来,汇源逐渐在全国20多个省及直辖市、30多个地市、县建立了工厂,组建了2400多万亩水果基地。而从2009年到2017年,每年汇源果汁投到种植园建设中的资金,少的有几亿多的超过十亿元。

但就在朱新礼给陕西杨凌投资3亿资金落实的2009年,汇源果汁的全年营收还不到9亿元,毛利也将近2亿。

这就意味着,后续汇源每年投入到种植园建设中的资金,基本上都是从资本市场中借来的。

有相关媒体初步测算,截至2017年中报披露的数据统计发现,汇源果汁在上游果蔬种植基地上相关的投资已超过60亿元。

3.

/ 关联投资的赌桌 /

而相比父亲朱新礼在果蔬种植基地上的投资,号称“小朱总”主导企业资本运作的女儿朱圣琴,却更关注的是一些跨行业投资的机会。

▲朱圣琴

而在一次同为EMBA毕业生的高端酒会上,朱胜琴和歌手林依轮相谈甚欢。之后,她一力主导汇源集团以投资人的身份,出资近3000万入股林依轮一手打造的快销品牌“饭爷”。

这在当时被朱圣琴当做了汇源果汁多元化投资的案例,逢人便讲。

然而一年之后,林依轮的饭爷又进行了第2轮近亿元的融资。两轮融资下来,朱圣琴当初的股份被稀释的非常难看。而进入2019年,“饭爷”辣椒酱的不温不火,也让林依轮彻底变成了一个推销员。

可是这背后蕴藏的品牌和市场的风险,让所有的投资人都坐不住了。

另外,在女儿的强烈要求下,朱新礼还曾经斥资30亿元试图入股中石化销售公司,占股0.84%。这个比例的股权不能单独推选董事,只能与其它股东联合达到持股2.5%的份额后才有资格共同推选。

但是朱新礼和朱圣琴却觉得花30亿能和中石化扯上关系非常值,如果不是中石化不批,他们还想投50亿元。

即使在饮料业内的投资,朱圣琴也在不停折腾。尤其是收购旭日升冰茶又亏本卖出的事情,当年就已成为整个业界的笑话。而朱新礼为了维护女儿的威信,却说汇源果汁没有做冰茶的基因,浅尝辄止就可以。

问题是那些被花出去的冤枉钱,不知道该跟谁说清楚。毕竟从资本市场上借钱,无论如何你都要支付利息,这是一个常识。

而从公开的财务数据可以看出,汇源果汁这几年的收入在逐年递增,但利润却逐渐下降,甚至在2013-2015年,汇源的利润变成了负值,2016年虽然扭亏,但利润率也只有0.2%。

这就意味着,汇源果蔬种植基地几十亿以及后续花在各种领域的投资在相关资本市场的借款,基本上都变成了一种拆东墙补西墙的行为。

或者说叫借新还旧。

而且到了2016年,其实汇源果汁的财务风险已经显现出来。

根据当年的年报数据显示,截止2016年12月31日,汇源的未清偿借款(包括公司债券及融资租赁负债)合共人民币62.945亿元、未偿付可换股债券合共人民币9.298亿元,债务对权益比率为 70.0%,较2015年的53.9%上升16.1个百分点。

而根据最后公布的2017年的中报显示,截至2017年的6月30日,汇源未清偿借款(包括公司债券及融资租赁负债)合共人民币 85.783亿元,债务对权益比率为 82.5%。

这些数字并不包括非流动性负债,数据显示,截止2017年6月30日,非流动性负债中的借款就接近30亿。

如果这样核算,汇源果汁公开财报到2017年6月30日已经拥有各种债务超过115亿元。

当然从财务报表中你也能看出,朱新礼的汇源每年都要拿出大笔的资金去偿还到期的债务或者支付利息。甚至他在不停的利用各种借款方式提前获取销售资金,例如承兑汇票贴现。

也许,朱新礼对于借债和投资的态度,此时就像赌徒上了赌桌,不愿撒手离场。

4.

/ 输红了眼 /

2018年4月,港交所因为违规贷款的问题,给朱新礼的汇源亮了黄牌。之后,他从资本市场融资的路就异常艰难。

朱新礼迫切需要寻找下一台提款机,方兴未艾的国内小额贷款和私募市场成了他的新希望。

而2019年一个中国男人在英国病逝的突发事件,将朱新礼借道融资的冰山一角显露出来。

这个人叫张振新,其猝死之前所拥有的先锋系旗下关联的平台和私募基金早已深陷兑付危机。

更有意思的是,在张振新猝死前9天,先锋系平台发布的一则非常像黑色幽默的公告,4家汇源旗下的子公司欠款超过400万,拿出来抵账的居然都是汇源果汁和当地的农特产品。

甚至汇源方面给出的答复是,如果不够他们还能提供其他的一些农产品抵账。

企查查的信息显示,2013年4月,汇源和先锋合资在香港开设汇源金融控股有限公司,随后7月,注册成立了北京汇源先锋资本控股有限公司。

也就是说,这些平台或多或少都有汇源的股份。

也许一开始朱新礼的投资还是有分散风险的考虑,但到了2017年下半年开始因频频公告无法兑现可转债和借款被视为老赖的汇源来说,先锋系旗下的平台已经成了一个主流的融资渠道。

从这个渠道汇源到底借了多少钱,目前没有一个统一的数字。公开报道中有20亿和36亿两种说法,但据网信在8月28日披露的一份逾期企业名单,汇源集团仅在网信这一个平台的总欠款就已有1.45亿元。

而在2017年汇源披露的中报里,有一个数字显得非常的蹊跷,汇源在借款的说明中表示,有一笔10亿的应收账款被他抵押给了一家第三方的信托投资公司,提前获得了现金收益,而相关的收款权限也被转移到了这家投资公司名下。

恰恰在先锋系旗下的几个平台上,以大型企业应收账款为标的的融资项目在2017年下半年和2018年的上半年期间非常流行。

这中间到底有什么样的一些联系,我们不得而知。

但2017年的中报中显示,2018 、2019年到期的债券超过35亿元。2018年1月15号,就在股票停牌期间汇源依然发行了2019年到期的10亿元人民币面值的可转债。

而这笔钱的用途,被用在了原有债务的再融资上。就是所谓的借新还旧。

最新的消息是,汇源又一次公布将延期兑付这笔可转债。并且之前那几笔2018-2019年兑付的可转债也是被延期。

同时,汇源在2019年还有一笔2亿美元的优先票据发行,年利率6.5%,到期是2020年,目前还在支付利息。

当然,其他的长期借款也在陆续爆雷。

不完全统计,2018年3月到2019年12月将朱新礼列入可执行人名单的判决超过10份,涉及的金额超过15亿元。

这样计算下来,汇源的债务黑洞已经超过180亿元。

5.

/ 汇源末路 /

根据2017年中报数据,汇源的总资产在220亿左右,但是其中有100亿是包括现金和应收款项在内的流动资产,而应收账款和存货加在一起超过60亿。这部分资产如果企业濒临破产时,有多少能最终回到账面上无从得知。

因此,真的可以跟负债相比较的资产,按2017年中报测算差不多是160亿左右。

而当前初步推测汇源仍存在的负债,就已经超过180亿元。

换句话说,汇源已资不抵债。

尤其是那笔2亿美元的优先票据借款,债权人早已经将汇源告上香港的法庭。并且法庭已在2019年11月27日和12月2日两次开庭,最终香港特别行政区法院将债权人提出的清盘汇源的聆讯押后到3月13日举行。

而这类的私募债券,在国际投行眼中是次级债,风险极高。敢于参与的私募基金,一般都有自己的专业应对策略。

换句话说,就是背景深厚不怕你欠钱。

更别提,2020年2月14日,汇源的董事会已经接到了香港联交所上市委员会的除牌决定,如果在2月28日汇源仍不能向香港联交所递交所需要提供的文件,则汇源的股票会在3月2日正式被摘牌。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如果摘牌真的如期进行,大概率事件是汇源挡不住2亿美元票据的债权人清盘申请的落地执行。那样的话,未来还有没有汇源果汁就成了一个迷。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看到输掉一切的朱新礼和朱圣琴父女走下赌桌,退出了董事会,他们会损失什么?

在这场700天的汇源惊变中,唯一可惜的是,曾是2007年港交所规模最大IPO,曾是家户喻晓的中国第一果汁品牌的汇源果汁,可能已到了末路。

参考资料:

中国企业家杂志《朱新礼:一个人的背影》

财新网《汇源收购案的教训》

刘茵《朱新礼如是说》

曾子谦《朱新礼的“卖猪时代”》

经济观察报《汇源到底欠了多少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