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代公认的批判盛典,一共有三本:
《乌合之众》、《1984》、以及《娱乐至死》。
毋庸置疑,混迹舆论场中的每个人都听说过它们,也都曾在过往的某个场合引用过它们,遗憾的是,这个时代似乎又从未真正逃离过它们所圈定的范畴。
从这个角度来说,悲剧的主体并不是窃·格瓦拉,而是我们自身。
01 被打倒的“遮羞布”
4月18日,位于社冲乡镇东北一隅的监狱门口,窃·格瓦拉收获了可能是迄今为止人生中最为盛大的一场迎接仪式。
据现场媒体的描述,数十辆超跑将其层层围住,这些豪车主人的身份,或多或少都与网红直播产业相关,连带着的,这一行为背后的目的也不言而喻。
尽管这位胡须冗长、面无表情的男子曾经因为盗窃罪行先后入狱四次——这一记录甚至超过了与其“同名”的那位拉美革命家本人,但在当地政府人员将其接上返乡小车后的几个小时里,关于他的直播合同还是在竞价中飙升到了1500万元。
B站上,关于他的视频,播放量最高的一条,已经超过了1000万,连带着超过8000条的评论。
但这些对于窃·格瓦拉来说,都并没有什么意义,流行总是会过去的,入狱的2016年,网络上的年轻人还在被“丧文化”不断洗脑,而出狱后的今天,霸占各大短视频首页的内容,已经换成了更具解构主义色彩的“黑人抬棺”。
更何况,“囚徒网红”早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曾因“一天少花五百浑身难受”闻名鬼畜区的大力哥,在经历了出狱后的粉丝暴涨之后,最终也渐渐回归沉寂。
流量时代,万物速生速朽,这是不变的法则。
当然,上述这一切,窃·格瓦拉本人可能都毫不知情,最终促使他拒绝这笔意外之财的,却是他一以贯之的人生信条:“之前说过了不打工,你跟他签约,你就是他的工人,这是言而无信。”
窃·格瓦拉不会想到,因为这句话,他在网友心目中的热度再次翻升了一个台阶。而在另一边,关于各类网红直播平台签约他的新闻,在经历舆论的发酵之后,也演化成了社会对于流量营销的讨伐。
中国演出行业协会公开宣布:“以‘永不打工’周某为噱头炒作的经纪公司将被纳入负面清单。”与此同时,之前宣布签约意向的几家公司也迫于压力,删除了相关声明。
从被网友鬼畜、到被经纪公司争抢、再到被官方钉死,属于窃·格瓦拉的命运,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经历了多重反转。
人们就这样成功打倒了一个无意于网红事业的网红,完成了对臆想中社会“审丑”风潮的矫正,而在另一边,真实的流量时代里,MC六道、郭老师、孙笑川,这些真正的审丑文化仍然在政治正确的大旗下引吭高歌。
02 异化的“审丑”时代
从凤姐、芙蓉姐姐的横空出世,再到MC天佑、抖音女神温婉的猝然降温,在人们永无餍足的猎奇心理中,审丑的时代,其实从未真正远去。
尽管每一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美丑”观念,每一个时代的人们也都拥有着无可辩驳的“审丑”需求,但属于这个时代的“审丑”仍旧是独一无二的。
这一判断源于“丑”的定义和历史,虽然盖瑞特·汤姆森(Garrett Thomson)在《康德的丑的问题》中提到“自然界中存在着不可否认的丑”,但日常的社会生活中,人们依然倾向于认为,丑是一种主观的情感体验,并且与美的概念相互依存。正如《克伦威尔》序言中所说的那样:“丑就在美的旁边,畸形靠近着优美,粗俗藏在崇高的背后,恶与善并存,黑暗与光明相共。”
这种相对的背后并非绝对,而是满足某种条件下的互相转化。
无论是雨果笔下的卡西莫多,还是毕加索绘画中的《格尔尼卡》,都证明了美丑概念的相对特性。
然而,不同于过往时代的“丑学”,这个时代的“审丑”方向已经超脱了单一的美学定义,它出于娱乐大众的目的而存在,而在它存在的这一过程中,不同的是“审丑异化”是对传统审丑的一种反叛与消解。
在大众文化和后现代主义思潮的裹挟下,审丑这一行为正在逐渐失去其本身的否定性价值和批判意义,以丑示美、化丑为美都沦为空谈。从而表现为一种审丑消费主义和价值虚无主义。
通俗点来说,以前的丑,可以是有意义有深度的丑,而现在的丑,更多是为丑而丑,丑的空洞、没有内涵。
以前的丑,在更远的将来或许可以变成美,而现在的“集美们”、“百因必有果”、“一给我里giao”,显然更容易在流行中逐渐消亡。
正如麦克卢汉的那句名言“媒介即讯息”,现如今的审丑消费时代,“围观即力量”的思想正在愈发深入人心,而在此基础上,“短、平、快”等抓住“眼球经济”的审丑产品大行其道,自然也不令人意外。
而在此基础上,满足于精神娱乐的人们也成功从乔治·奥威尔的恐怖预言中解脱,滑向了赫胥黎的“美丽”新世界。
03 审丑风潮:被苛求的流量选择
之前的一篇文章中提到过,网红经济之所以频频热衷于“选丑”,更多是出于对自身的一种流量焦虑。
流量已经成为了摇钱树,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共识,因为这个共识,“大衣哥”家门被踹,踹门者收获1.4万的转发量和210.4万的点赞数。
然而在那之外,互联网盛行的解构主义与反智思潮,同样也是审丑风潮盛行的重要推手。
从张文宏医生被上纲上线,到知乎上被频繁问及的“刘备真伪君子”、“诸葛亮是否想要篡位”等问题,背后折射出的现象是明显的:
当下的舆论环境里,人们对于完美无缺的道德模板的容忍度,正在不断降低。
这并不是中国社会独有的风潮。
大洋彼岸的美国,数据调研同样也显示,1998年的拉链门之后,时任美国总统的威廉·杰斐逊·克林顿支持率不降反升,一度高达65%,创下了全美总统离任支持率的记录。
而在对于民间的采访中,面对记者的镜头,不少人也坦言发生这样的事,让他们觉得总统的人格更加“真实”,也更加“接地气”。
另一边,愈发崛起的举报意识,也让互联网留存的记忆变得面目可憎。从陈一发儿到奇葩说辩手,抛开政治因素不谈,互联网对于过往黑历史无孔不入的挖掘,也让每个意见领袖感受到了无形的压力。
此次窃·格瓦拉事件中,许多媒体就曾感慨,“好人成佛需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而坏人只需要放下屠刀。”
这句话套用在国内互联网上,就是黑的东西可以再洗白,但白的东西一旦变黑,就只能一直黑下去。
对那些仍旧处于竞争红海之中的流量经济来说,是花费巨额资金培养根正苗红但仍有可能被民众排斥的明星,还是花费少量成本,寻找自带话题的污点流量,两者之间的选择,其实并不难做。
毕竟,正如时尚大师安迪·沃霍尔说的那样:“未来,每个人都有机会成名15分钟。”
同样是成名15分钟,没有人想要为之付出一辈子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