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思考了一下,这次我就不深聊了。” 1月6日凌晨,李斌的全员信流传出20几个小时后,一位不愿具名的蔚来员工这样回复了极派Daily的邀约。

近日,据36氪报道,蔚来董事长兼CEO李斌发给全体员工的一封信,让蔚来的2023年蒙上一层灰色。信件中,李斌细数了过去一年蔚来团队8个不够优秀的地方,比如交付量增速慢、内部管理需要加强和沟通效率亟需提升等。

极派Daily向蔚来员工求证,后者表示信件内容属实。

信件中,蔚来透露了精简团队的信号——“2023年的工作任务会增加很多,但公司的资源投入只会有小幅增加,我们必须从内部挖掘潜力,尤其是对于低效的组织、低效的团队、低效的流程、低效的项目,需要进行全面的梳理和优化。”

这不禁让人发问:蔚来是要裁员了吗?

“收到信件后,我们团队气氛倒是没受到什么影响,要论紧张可能是那些所谓‘低效部门’吧。我们大多数人倒是看到了老板自我剖析的决心。”回绝和极派Daily深聊的蔚来员工追加了一句评价。

而坐标江浙地区的蔚来FL顾问更是三缄其口,“时间比较敏感,任何工作相关的就不聊了。”

在蔚来南京某门店做空间运营的95后花花倒是非常乐观,“我相信裁员裁不到我头上!裁的都是躺平的。” 她还对极派Daily透露道,目前一线城市空间运营岗已经满员,不过春节后随着新店开业会有新的招聘需求。

而与蔚来有过亲密合作关系的从业者肖良则犀利地说,“我反而觉得李斌的信写得不够狠。只写了错误,没写怎么改变,不像一些CEO直接把部门调整方案写出来。我猜测李斌也是想让蔚来团队有点紧张感,毕竟2023年是很重要的过渡年。”

正如肖良所说,李斌曾表示2024年会是中国新能源汽车的“决赛阶段”,并希望蔚来能在那一年实现盈亏平衡,因此今年确实至关重要。

然而,从目前的盈利能力来看,蔚来仍是“蔚小理”中亏损金额最大的。2022年前三个季度,蔚来分别亏损了18.25亿元(人民币,以下未标注则同)、27.45亿元和41.42亿元。

虽说裁员会立竿见影地减少支出,但是蔚来组织架构的历史遗留问题,似乎不是裁走几个干活的人就能解决的。

而除了人的问题,蔚来的产能、产品力以及二级市场表现也似乎不容乐观。产能方面,2022年4月和10月的两次停产让蔚来月交付增速远远落后于行业平均水平,蔚来更是在第四季度下调了交付预期。产品力方面,作为2023年第一个“选手”ES8的竞争力仍备受争议。而二级市场方面,蔚来截止2013年1月6日的市值只有理想市值的80%。

2023年,蔚来的高层是否会有系统性的调整?产能的掣肘究竟在哪?以及,ES8能带领蔚来冲进2024年的“决赛圈”吗?

这些问题的答案似乎都在“裁员”之外。

管理的问题,仅靠裁员解决不了

“蔚来的问题不是裁掉几个部门能解决的,而是组织架构的整体问题,应该会有重要的调整。”一位正在蔚来工作的员工这样对极派Daily说道。

“比如历史遗留下来的高层架构问题,以及整车部门的派系斗争。”这位员工补充道。

巧合的是,他的评价和极派Daily接触的另外两个与蔚来相关人士的看法不谋而合。

对于高层架构问题,肖良就这样评价,“哪个萝卜都没在坑里。”

他详细说道,比如,目前担任质量委员会主席的沈峰是做研发出身的,曾经是极星汽车的全球CTO,现如今负责蔚来整个大工业采购和制造生产、质量和ESG,但是采购这种事情需要丰富的实务采购经验,需要下场去跟供应商掰扯、讲价。

而采购副总裁潘昱之前负责战略前期采购,公司有大量现金而关键零部件未及时囤货,预期不足,说明跨部门协同也不充分,有所割裂,产销预期不精准,而这些经验的缺失也是导致蔚来缺货、难以交付、节奏失衡的原因之一。

而真正有观致汽车采购经验的周欣在做产品委员会主席,总之有些“错乱、拧巴”。

而对于派系斗争,已经从蔚来离职的林宇这样说,各个主机厂来人几乎都会带着自己的老团队,就导致蔚来内部形成了很多派系。“在蔚来,你跟不对领导,日子就难。”林宇表示。

他还对蔚来的工作流程设计发表了意见,“我是比较早加入蔚来的,做的是质量方向的岗位。2018、2019年的时候,蔚来初创的气息是比较重的,工作流程可以说没什么流程,或者说谁资历深、背景强,谁就做流程。这就导致在流程设计的时候,责任没有被精准地划分,做到后来大家互相甩锅、推卸责任。这个问题随后是有改善的,但是直到我离职的时候,问题依然存在,这也是我离职转行的原因之一,责任划分不清楚,工作就心累。”

林宇感慨道,蔚来早期有一些人,他们真的觉得自己在做“中国的特斯拉”,有愿景也热爱蔚来,这些人中包括他,但是他被蔚来伤害了。“我仍然热爱蔚来,但我选择离开。”他这样总结道。

至于蔚来会不会裁员,大家众说纷纭。有些蔚来员工在脉脉上透露内部已经开始优化,有些则推测更多是倾向于将低效部门成员打散安排进其他部门。上述在职员工就透露,“在年前的总结会上,老板也透露过,并不倾向于裁员。”

肖良则分析道“裁员不一定,但调整迫在眉睫。”

他解释道,目前获悉蔚来团队有3万人,“客观来说,这个人数对于蔚来以后想要做的事情可能不多,但对于蔚来目前的销量来说就有点冗余。因此,蔚来现在需要做的是调整组织的节奏,这就会涉及到调整组织构架。”

“而且,据我所知,过去蔚来团队会有赛马机制,就是几个团队同时做一件事情,看看谁能跑出来。但现在,整个企业更应该展现协同效应,而不是互相消耗。李斌自己也说了,未来子品牌的新品大家也会共享平台,这就会让一些项目甚至部门的存在很没有价值了。那么这些部门自然会被优化掉。”肖良这样总结道。

“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合”

除了管理问题,李斌也在信件中列举了蔚来其他的核心问题,产能就是其中之一。

“新能源汽车因为大多是以销定产模式,所以有个极特殊的属性,只能卖不行,还得能做出来。尤其现在电动汽车品牌这么多,比亚迪、极氪、埃安这种都是可以现货提车。如果订了要等上几个月,消费者没耐心的。所以对电动汽车来说,产能影响销量。”资深汽车从业者阿伦这样评价。

而整车生产最重要的两个环节就是供应商和工厂,不过在2022年,蔚来在这两个问题上状况百出。

这其中有天不时、地不利的不可抗力问题,细数蔚来供应商,大部分重要的都落在上海,包括博世、蒂森克虏伯、采埃孚、博雷博、梅克朗、伟巴斯特等关键部件供应商,而蔚来的代工厂则在江淮。直接导致,疫情黑天鹅飞过的时候,上海断货,工厂也在一年内两次停产。

但蔚来不能全然把产能问题赖给大环境,毕竟李斌自己也说了,2022年蔚来交付的增速是低于行业水平的。拆解到月,用蔚来每月交付量增速和行业整体相比不难得出结论,蔚来几乎每个月都远低于行业增速水平,而且差别不止一星半点,几乎都赶不上行业增速的四分之一。

而1-11月新能源厂商排行榜上,蔚来也落后于“蔚小理”的其他两家。

环境大同的情况下,蔚来更“拉垮”,这其中就有“人不合”的问题了。

阿伦就透露道,“据我所知,蔚来工厂冬天复工的时候,员工都是住在工厂的,但是工厂里的被子却不够。这自然会让工人有怨言。而实话实说,江淮工厂还是代加工,很多工人都不是蔚来的员工,加之江淮也不算‘风水宝地’,更多人如果有机会,为什么不去大众呢?”

阿伦打趣道,可能因为李斌自己没睡过工厂,基层一些管理难免有所疏忽吧。

而面对供应链紧缺,另一位知情人对极派Daily爆料道,芯片最紧缺的时候,魏建军都去陈玉方家门口堵门了,而据我所知,那时候沈峰要回美国休假。

况且,供应链越是紧俏的时候就越是“势利眼”。“就拿博世来说,芯片吃紧,博世会先给一年十来万订单的蔚来,还是同样是他们客户的长城汽车呢?”这位知情人如是指出。

信件中,李斌这样写道,“应对供应波动,很多厂商的反应更迅速,更高效。”但其实,对于供应波动,比起“反应“更重要的是预判。

如何预估市场波动,提前储备重要零部件?如何和供应商谈判、督促供应商交付。这需要老道的经验,不只是反应的速度。

蔚来,未来拿什么战?

“我对集体信件中的每条问题都很认同,但我更希望的是这些问题能得到解决,而不是写出来、放在那,晾着。”一位蔚来在职员工这样对极派Daily描述自己看到信件的感受。

知错了,得改,而不是让历史遗留问题一再重演。

不仅如此,想要进入2024年的“决赛”,蔚来需要的不只是解决遗留问题,还要面对激烈的竞争。比如,定位逐渐缩小差距的理想。

最开始,蔚来主打高端,理想主打家庭SUV,一个以服务见长,另一个打入清晰的细分市场。据计算,2019年理想汽车均价是29万元,蔚来是39万元。到了2021年,理想汽车均价30万元,蔚来仍是40万元。而2022年第三个季度,随着L9打入40万元以上的高端市场,理想当季度交付车辆平均价格达到了34万元,蔚来同期则为37.8万元。

不到三年时间,理想与蔚来交付的单车均价差距从10万元缩短到了3.8万元。

李斌自然是不愿意看到蔚来和理想差距缩小的,所以他说不愿意别人称自己是“奶爸”,并称ES8“能更好满足工作、家庭、社交、探索,全场景需求。”

但是,消费者可未必这么想。车fans创始人孙少军就在全新ES8上市第一天统计了订单情况,其中50%的消费者都会将ES8和理想L9对比。

蔚来一直视BBA为对手,而用户却似乎鲜少将BBA和蔚来做对比。去年订购了蔚来ET5的上海消费者就对极派Daily表示,“我在的车主群里有一些意向客户,我观察10个里面顶多2个和宝马3系对比。”

除此之外,蔚来整体产品战略会有新品吞老品的现象。比如,蔚来两款轿车ET7和ET5,先推出的ET7在售指导价45.8万元,后推出的ET5却是32.8万起。因此,ET5开始交付后的10月-12月,交付量从1030辆涨到7594辆。而同期ET7交付量从3050辆下滑到1379辆。

反观理想,大家都在担心同年推出的L8、L9会不会互相吃销量,但12月,两款车双双破万让理想交出了单月破2万的成绩单。

“推出新的车型,目的是为了增加总销量,如果一推出新车型,旧的车就卖不动,那么总量难以增加,只是互相替换。”阿伦评价称,如果是这样,蔚来不止“战”别人还得“战”自己,累得够呛。

新发的车还没打出声响,已发的车却已经开始召回。就在1月6日,蔚来根据《缺陷汽车产品召回管理条例》和《缺陷汽车产品召回管理条例实施办法》要求,受委托向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备案召回计划。即日起,召回2022年9月7日-10月10日期间生产的部分2022年款蔚来ET5电动汽车,共计997辆。

一位ET5车主对极派daily说道,“昨天下午我接到了蔚来召回的电话,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我还算是冷静客观的人,也知道电动汽车有召回是常事,但轮到自己身上还是心有余悸。不可避免地会影响未来购车的决定。”

产品之外,蔚来二级市场的表现似乎也不是非常令人满意。截止到目前最后一个交易日收盘,蔚来以10.37美元/股报收,总市值175亿美元;理想报收20.93美元/股,总市值218亿美元;小鹏则报收10.11美元/股,总市值87亿美元。理想不论从股价还是市值都已经超过蔚来。

“李斌本人一直不是一个非常关心股价的CEO,从逻辑上来说,过度在意股价是会让CEO被投资者绑架的,因此这未必是件坏事。只是,资本市场的价值也能反应大家对企业前景的预期,这应该让蔚来紧张起来。”海外投资人杰西卡这样分析。

产能、交付、市场、产品,蔚来的2022年不算出色,而这封“裁员预警”似乎也让他们的2023年开始的有些阴郁。但不论裁员与否,蔚来要做的还有很多。

*文中阿伦、肖良、花花、林宇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