截至目前,被传“破产”的成人英语教育巨头华尔街英语仍未有任何回应。

8月13日,时代周报记者实地走访了华尔街英语位于广州的4家线下中心,均已暂停营业。在广州珠江新城高德置地B1层的华尔街英语门店,透过玻璃可以看到,有几台电脑依然处于开机状态,场景显得格外诡异。

(华尔街英语广州高德置地店。图片来源/时代周报记者 邓宇晨摄)

在广州番禺区钻汇珠宝广场的1楼,华尔街英语的门口被贴上了《应缴费用催缴函》,“因贵方自身原因,已于8月12日擅自停业。贵方共拖欠我方应缴租金、水电费等费用共计75.01万元”。

(华尔街英语广州番禺店。图片来源/熊羿 摄)

同日下午,数十位学员聚集到华尔街英语位于广州北京路的门店,想要“讨个说法”,但现场同样没有安排任何员工负责解答学员们的质疑。

根据广州学员们自发汇总的数据,截至时代周报记者发稿,仅广州就有590余名学员尚未完成课程,所涉金额高达3200余万元。其中,不少学员都是在销售顾问的营销下在2021年8月初完成新一轮续费,签订的合同到期时间甚至是在5年后的2026年8月,还有学员在华尔街英语缴纳了33万元的学费。

而在北京的某个校区群中,根据学员自发汇总的数据,有260余名学员尚未完成课程,其中大部分来自华尔街英语远大中心店,所涉合同金额超过2400万元。

在这一场风波里,华尔街英语的基层员工同样也是受害者。

时代周报记者了解到,华尔街英语的员工大多是在8月12日下午才得到“居家办公,等待公司融资情况”的通知。有员工随即向学员发消息称:“看到新闻才知道我们失业了,你赶紧去维权吧”。

在公司内部疯传“倒闭”的情况下,华尔街英语的高管团队却仍然要求员工“三缄其口”,禁止员工告诉学员公司已濒临破产的事实。

8月13日,华尔街英语广州番禺分校校长张女士向时代周报记者透露,华尔街英语的高管团队甚至严禁员工向学员透露真实情况,“担心员工的人身安全得不到保障”。同时,有领导在群里要求各中心在8月12日当天正常运营,“学生离开中心后员工再去拿私人物品”。

时代周报记者多次尝试联系华尔街英语的高管团队,截至发稿仍未获有效回应。

有学员合同未履行金额高达37万

“不敢相信,规模这么大、时间这么悠久的机构,怎么会突然就倒闭了呢?”8月13日,一位华尔街英语的学员在现场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引发在场其他人的共鸣。

在此之前,华尔街英语以“高大上”的品牌形象,获取大批学员信任。有学员认为,华尔街英语的服务明显好于其他英语培训机构。北京的一位学员徐娜(化名)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对华尔街英语的课程和服务比较满意。“不然也不会好几年都在这上课。”另一位学员王芳(化名)则认为华尔街英语的课“除了贵没什么缺点。”

华尔街英语是全球最大的成人英语教育机构,在中国拥有颇高知名度。该品牌由李文昊(Luigi T. Peccenin)于2000年创立,目前在中国11个城市拥有39个学习中心。

互联网的迅猛发展给教育行业带来极大冲击,作为传统线下英语培训的代表,华尔街英语也面临着业务大规模收缩、学员数量下滑的尴尬境地。华尔街英语广州地区最鼎盛时期共有9个校区,随着学员数量下降,目前仅剩下4个。

据时代周报记者了解,根据缴费金额的不同,华尔街英语的学员被分为普通会员、VIP和VVIP三个等级。普通会员只能上4-6人的小班课,VIP可以接受外教的一对一教学,VVIP则可以在疫情期间享受到外教“上门教学”的服务。

一名学员告诉时代周报记者,在签订合同时,CC(班主任)和SA(销售顾问)承诺会全程跟进,提供相应服务,但缴费后却态度大变,“感觉他们只会在续费的时候才会出现”。同时,华尔街英语的工作人员会向学员表示,成绩未达到预期的原因是没有升级成VIP。“只有花更多的钱才能学到更多内容。”该学员表示。

根据多位学员提供的合同截图,学员购买课程基本上以年为单位,课程周期较长。王芳于今年3月续费了一年的在线豪华课程,价格为13200元。

课程贵、周期长,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何学费纠纷金额会如此之大。

而徐娜签订的合同未履行金额在10万元左右,“这算比较少的了,我看北京的群里,最高的金额达到了37万”。

目前,华尔街英语系统仍然可以登录,据部分学员提供的直播截图,课程仍在正常进行。有学员向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如果课程和服务能持续到合同期限,不退费也能够接受,“怕到最后搞成韦博英语那样”。

2019年10月,韦博英语因经营不善,关闭全国多家门店,相关负责人“跑路”。据媒体报道,有韦博英语深圳分部的学员称,2021年,韦博英语的部分学员在深圳法院起诉该培训机构胜诉,但由于韦博英语无资产可供执行,最终还是没能拿回学费。

“如果能被协调到其他机构上课,即便是课时打个折,路途远一点,我也是能接受的。毕竟大家都是想过来学点东西的。”一位学员如是说。

曾在半年前疯狂营销“揽钱”

华尔街英语曾和环球雅思共同隶属于英国培生教育集团,该集团在教育领域实力不俗。《新概念英语》、《朗文词典》均为该集团的旗下出版物。

据媒体报道,由于培生教育集团在中国“水土不服”,2017年,华尔街英语与环球雅思先后被培生教育集团出售。

2018年5月,霸菱亚洲投资基金和中信资本控股有限公司旗下股权基金以3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9.4亿元)联合收购华尔街英语,并公布了未来发展计划,包括持续加大产品和技术研发的投入、拓展业务产品线、在中国现有业务城市开设新中心、进一步开拓二三线城市市场等。

天眼查显示,华尔街英语品牌关联公司——华尔街英语培训中心(上海)有限公司成立于2005年,注册资本5100万元。目前法定代表人为David Kedwards,股东为香港伽玛-马斯特有限公司和培成科技发展(北京)有限公司,前者为公司实际控制人。上述交易为华尔街英语唯一一次融资经历。

2020年年初,新冠肺炎疫情汹涌而至,导致大量线下培训机构出现严重的资金问题,影响持续至今。

华尔街英语也难逃资金危机。据媒体报道,多地华尔街英语员工表示,公司已拖欠工资近三个月;另有消息称,华尔街内部此前曾讨论过融资事宜。

就在此次“破产”风波的半年前,华尔街英语针对学员开启了一轮疯狂的营销攻势。

“2021年2月开始,好几个老师轮流来找我,一直到5月份我续了费,我当时就有点纳闷。”徐娜向时代周报记者回忆称,从今年2月起,华尔街英语的老师开始频繁联系她要求续费,并提供一定程度优惠。“反正他们挺套路的,一个人找我不行就换下一个,就看谁和我走得近能让我续费。”

徐娜从2018年起开始接触华尔街英语,近三年来都没有遇到这种情况,直到今年年初,校方开始频繁催促她续费。“昨天知道它要破产这事,认识了挺多别的学员,才发现不止我遇到这种事情。”徐娜说。

据徐娜透露,2021年5月,华尔街英语以学习辅导的名义让她去中心,到了中心工作人员并没有进行辅导,而是劝她从普通会员升级到VIP一对一,徐娜觉得价格和原来没差多少,还增加了几门课程内容,就续费了一年。王芳也表示,华尔街英语的销售策略激进,有种“洗脑”的感觉,目的就是让学员续费和升级课程。“甚至到7、8月了还在卖课。”王芳说。

李雪(化名)曾在2017年入职华尔街英语,在她看来,华尔街英语的员工“将消费者都当成是‘货物’来对待”。李雪回忆道,当时公司内部曾经进行过相关话术的培训,“要通过聊天,观察你的着装、谈吐,了解你的原生家庭、性格,最后判断出你‘值多少钱’”。

“他们会说,25岁以下的女孩子和40岁左右的女性白领是最容易被‘洗脑’。尤其是针对年轻女性,会告诉她们学好英语容易找到有钱的男朋友。如果有男性被推销,就会说校区里女孩子很多,容易找到女朋友。”李雪对时代周报记者说。

基层员工成“弃子”,高管要求员工主动离职

除了欠费学员外,大量华尔街英语的基层员工也成为了被抛弃的对象。

张女士对时代周报记者表示,她和学校里的员工们同样也是“受害者”。“我们已经三个月没有发工资了,这段时间都是靠着情怀在工作。公司还一直给我们编造谎言,说很快就有投资进账。”在接受采访时,张女士情绪激动,数度哽咽。

“我们其实只比学员早一个小时知道(公司破产的消息),但我们作为一线员工,肯定是要和学员们站在一起,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帮助大家。”张女士说。

张女士表示,自己在接到通知后很快就将相关内容发给了自己认识的学员,希望他们尽快维权。

8月13日,包括张女士在内的多名华尔街英语员工在朋友圈里发布消息称,如果有学员需要相应的辅导资料,他们会在晚上“试试还能不能登上公司后台,能的话统一给大家发”。

更让张女士感到气愤和寒心的是,公司一位高管向她表示,希望员工们主动离职,需要离职的员工只需向固定邮箱发送邮件,“离职证明会在下周五之前统一发放”。

“没有和员工做任何沟通,我们被拖欠的发工资、五险一金,学员们的安置办法等什么消息都没有,就让我们办离职?”张女士质问对方,但该高管仅回复称:“尊重员工的个人选择,这是HR(人力资源)为员工的个人社保考虑。”

8月13日晚间,在华尔街英语华南区内部工作群中,有外教表示,自己被告知公司会继续运营下去,“我们尽最大努力确保学生们能继续学习”,也有员工质疑为何会在8月12日下午4点才收到通知。对此,有高管回复称:“之所以这么晚通知大家就是为了所有人的安全考虑,如果大家对我的做法有质疑,我只能说抱歉。”

在华尔街英语位于广州市北京路校区前台,桌面上放着一份手写的“员工感想”。“8月12日,在华尔街(英语)工作满一个月了,非常喜欢这份工作。但是今天是我经历的第3次中心停电,我知道公司已经欠员工3个月工资和2个月管理费。怎么办呢?不过我的损失也还好,只是可惜了第一份工作。很多学生都在抱怨,他们交了很多学费,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我的其他同事现在前往体育西中心把下午”,写到此处,这份“员工感想”戛然而止,如同华尔街英语的命运一般。

(图片来源/时代周报记者 邓宇晨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