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互联网大厂频频被传出裁员。即便如此,很多年轻人依然对大厂充满了向往。某电商平台甚至还一度出现专门仿制大厂工牌的网店。

互联网大厂往往成为优越薪资、福利、社会地位的代名词。对于很多大学毕业生来说,都有安逸、光鲜、高收入的大厂梦,只是并非人人都能实现。

至少在学历这道坎上,大部分人都被拒之门外。网络上常常会看到“互联网大厂员工人均985\211”等言论,内卷之下,互联网依旧是大学学历与个人能力比拼的延续。

站在求职者的角度,一份平台更高、前景可观、薪资满意、保障健全的工作无疑更具吸引力,这些因素驱使年轻人争相走进大厂。

近几年,一种通过曲线救国的方式进入大厂的现象变得越来越普遍,很多普通院校的学生纷纷借此圆梦大厂,即通过“外包岗位”的方式入厂。

一位行业分析人士告诉光子星球,从2017年以来,国内互联网大厂部分岗位外包开始变得普遍。学历上不占优势的求职者将此视为“进入“大厂的跳板,那这真的能为他们撬动大厂的门吗?

不是每一个字节工牌背后都是实打实的字节人。同样在大厂的外包模式下,不是每个在大厂上班的人都是大厂人。

工牌背后那一颗颗跳动的心,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外包难圆大厂梦

姜莹在阿里做运营已经一年多。

2020年夏天,她从一家小的科技公司裸辞,因为加班频繁、工资低、一个人顶几项工作……从2019年毕业便入职这家公司,一年时间过去,她受够了这种状态。她把这些不好的体验都归结于公司太小。

从很多人那里耳闻,大公司都是各司其职,所有工作都会很有条理,并且待遇好。“我不过是普通二本毕业,工作经验也很缺乏,想进大公司挺难。”姜妍当时的顾虑,也是大多数普通学生的心理写照。

辞掉上一份工作后,姜莹加入了找工作的大潮,招聘软件上铺天盖地的工作信息,基本上与她第一份工作的情况差不多。直到几个字的出现,方才吸引住了她的眼球:阿里、大专及以上。

点开职位详情,确实是阿里的内容运营岗。一开始觉得不可信,因为这不是她开始以为的大厂的要求和待遇,不过跟HR聊过之后,她被说服了。

与她在招聘软件上沟通的公司叫中软国际有限公司,原来这是一家外包公司,并非阿里本尊。

HR给她的解释是所有的工作内容都是跟着阿里走,包括上班地点、工作内容、后期晋升、同事、领导等均与内部员工无异,但是由于阿里内部对于正编的名额没有那么多,所以中软只是帮阿里承担一部分人力。员工除了劳动合同不是跟阿里直接签,其他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而且后期表现好还可以转为内部员工。

一番劝说之下,姜莹心动了。投简历、面试、随后便与这个所谓的外包公司签下一纸合同,顺利入职“大厂”,她当时把这个机会视为进入大厂的跳板。

在与光子星球交流时,姜莹已经以外包的身份在阿里工作了一年,她的态度已和一年前完全不同。

她告诫说“如果内心敏感或者没有强大心理承受能力的人,最好不要去外包”,理由是:因为在你工作的过程中,各种大大小小的细节都好像在提醒你,你跟大家不一样。

“内部员工上下班不用打卡,我们每天都得打”“别人有下午茶、水果和零食,外包没有”“别人团建不会带你”“内部员工开会也不让外包参与”“别人加班有加班费,外包是无偿加班,而且外包员工的五险一金均是以最低标准购买”。

每天与内部员工在同一个地方工作,最终的待遇却天差地别。为了接受这些不同,这个年轻女子努力让自己不那么敏感。

“我花了一年的时间也没能找到归属感。”姜莹说,她所在的部门并没有转正名额,这或许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部分有转正名额的岗位,主要集中在技术部门,前提是你技术过硬,具有不可替代性。

她用亲身经历证实了当初外包公司面试官的承诺与实际情况之间的差距。如果要说小公司与外包有什么不一样,小公司可能是工作多身体累,而外包则更多的是心累,他已经萌生了离职的想法。

光子星球向多位有过大厂外包工作经历的人了解到,他们来自不同的“大厂”,包括人们熟知的腾讯、阿里、百度、字节、美团、滴滴等,工作经历都大同小异,离开是他们普遍的归宿。有坚持不下去自愿离职的,也有大厂项目结束或合作破裂被迫离职的,还有正在考虑离职的。

而真正借此获得大厂身份的寥寥无几。

若要对去外包工作做一个客观的评价,很多人表示“作为过渡可以,但并不适合作为长期的职业规划”。

成本与风险的缩减密码

外包一般分为人力外包和项目外包,对于头部互联网企业来说,人力外包占据大头。

现在国内几个头部的外包公司,像中软国际、软通动力、文思海辉、人瑞人才等,他们中的很多公司甚至成立时间比很多互联网大厂成立的时间还早,部分企业还上市了。

企业从高速成长过渡到成熟阶段,横向扩张会进一步分化出核心与非核心业务。核心业务需要“正规军”亲自把关,非核心业务大可以通过外包实现,这种经营思路逐渐被许多企业采纳。

一位互联网行业从业人员向光子星球表示,外包首先就是节约用人成本。众多大型互联网公司扩张太快,摊子铺的太大,若全部员工均为正职,就员工薪资这一块将是一笔很大的开支,一旦回款出现问题,容易陷入现金流危机。

以快递行业为例,京东的快递小哥被认为是快递行业待遇最好,而且大多为正式编制。京东物流员工约26万,其中一线员工达24万,2020年京东物流的成本支出中,占比最高的便是员工福利开支占比达39%,规模为261亿元。

照此对比,也能说明为什么美团的1000万外卖小哥均采用外包,每人只是购买3元的商业险,而没有五险一金。对于这些员工数量巨大的互联网企业来说,人工成本已经是不可忽视的一项成本开支。

互联网大厂外包业务主要集中在通用、非关键、稳定性欠缺、劳动密集型岗位。例如字节跳动的内容审核岗、美团的外卖小哥、拼多多的客服、腾讯游戏部分岗位、阿里菜鸟网络的部分岗位等,这些都是各大厂必不可少的一部分,又并不要求过高技术能力的员工。

一位字节跳动HR告诉光子星球,不止是字节跳动,包括腾讯、阿里、华为、美团、滴滴等这些头部互联网大厂都会有明确规定,即要求部分一线岗位采用人力外包的形式为公司分担一部分人力成本。

一位曾在字节跳动做审核的外包员工告诉光子星球,审核岗位非常枯燥,轮班制导致每天工作状态跟流水线工人没什么差别,“这个工作基本没有什么成长性可言”。

上述人士表示,当时考虑做一个过渡,干了将近三个月的抖音内容审核便匆匆离职。据她观察,这个岗位流动性非常大,经常有新人来,经常也有人离开,就这样一批又一批的循环。

“大厂们”对于这类流动性大,而且人员需求多的岗位,一般都会选择外包,无非就是为了压缩成本,规避风险。

不对等合作

有过大厂外包经历的求职者,对大厂外包的评价基本都是一边倒,很多人甚至觉得就算去一个业务独立的小公司也不要去外包。

大厂的人力外包之所以产生如此大的争议,主要原因在于外包公司根本没有独立的核心业务,也没有针对员工的晋升培养梯度,受聘员工在大厂的处境更像一个替补队员。

哪个公司需要某个岗位的人,就帮他们寻找这方面的员工,所谓“我命由厂不由我”,外包公司与员工均是如此。某一天大厂不需要你了,除了离开与接受转岗再无其他选择。

外包公司在大厂面前话语权不高,是造成外包人员毫无安全感的因素之一。合作关系不对等最终被转嫁到员工身上。

光子星球以求职者的身份参加了某头部互联网大厂的一个外包岗位招聘,流程大体上主要包括以下几步:首先在招聘软件上与外包公司HR取得联系,投递简历。投递成功后HR会让你把简历递给相关业务线的人(大厂内部业务负责人)进行评估,如果通过则方才有资格进入第一轮面试。

第一轮面试通常是业务负责人面试,面试主要考察业务能力。通过第一轮后,进入第二轮,就是外包公司的人事来给你谈薪资定级、劳动合同签署等相关的问题。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如果大厂内部业务线负责人面试通过,也就意味着你整个面试基本就成功了。

在整个招聘的过程中,外包公司扮演的角色并不重要。从第一步筛选简历,到第一轮最主要的业务面试,决定权都掌握在大厂手里。即甲方觉得这位求职者满足要求,外包公司就可以签。

项目外包时乙方公司还可以以技术、产品等作为议价的筹码,人力外包这种轻资产运营进一步压缩了外包公司的重要性。

所以,在以互联网大厂的需求为导向的整个外包形式上,互联网大厂、外包公司、外包员工构成了一个三角关系,三方参与者实则存在社会话语权逐渐递减的趋势。

合作关系不对等还导致分利不均,由于外包公司通常缺乏议价能力,靠差价盈利,注定只能压缩员工的薪资及福利待遇。

大厂把部分业务外包并没有什么不妥,但很多外包公司的招聘乱象却有待商榷。外包员工之所以产生落差感,与HR当初的美好许诺密切相关。

大部分外包商都会打着如下旗号:“后期可转正、可晋升”“待遇与内部员工一样”“甚至还有人打着招内部员工的名号来招外部员工”……诸多极具煽动性和诱惑性的不实许诺,诱导越来越多的求职者走上外包之路,其中刚毕业不久、社会阅历缺乏的普通学生占据了主导。

此次光子星球面试该大厂外包岗位时,同样遇到这样的情况。开始HR说优秀者可直接入正编或后期晋升为正编,随后当被问及该大厂这块业务只是某些地区外包还是全国都外包时,HR却表示目前该岗位在全国都是外包,从他的表述中目前似乎并没有外包转正的先例。

显然,HR的言辞前后矛盾。所谓转正不过是为求职者画饼,而“转正”往往也是决定很多年轻人委身外包的关键因素。

诸多有外包工作经历的人也表示,其实他们也知道自己与内部员工在学历以及综合能力上的差距,因此薪资待遇上比不了内部员工这很正常。他们最不满意的一点是,外包企业带着某种欺骗的方式诱导他们入职。

就这样,一批一批的外包员工从大厂逃离,新的外包员工再一批一批的进来,循环往复。外包承载不了员工的理想,外包岗也不需要有理想的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