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月 10 日凌晨 4 点,深圳的创业老板 @自我的 SZ 经过连续几天的彻夜思考后,最终还是在工作群里发布通知:不复工。不复工。不复工。
在这之前,她已经很有仪式感地把开工红包准备好了。
一切尘埃落定,心中反而笃定无比。她打算这几天循环播放刘欢的《从头再来》,还去钱大妈买了很多瓜果蔬菜,计划窝在家里继续自己的 " 文青梦 "。就像歌里唱的:人生豪迈,大不了从头再来。
洒脱如她,但这背后还有 200 多万深圳企业家正在经历这种失眠的痛苦:他们有的企业已经摇摇欲坠,有的还在苦苦支撑。
复工即失业,一觉醒来,公司没了。
这是最近朋友圈流传很广的段子。但段子是用来搞笑的,只有当它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时,才发现一点都不好笑。而在此时你也才发现:原来老板们比我们脆弱得多了。
疫情之下,深圳老板们的脑子里没有宏图大展,无关绝地反击,只剩下两个字—— " 活着 "。
1
" 月亏近 1000 万,随时准备把房子抵押了 "
深圳爆款餐饮品牌的求生之路
最近,深圳老板圈里都是比惨大会。有人说自己一天亏损 1.5 万,有的一天亏损 5-10 万,还有一些极少数每天亏 20 万以上的。
饼哥转发了那条微博,并写到 " 一天亏 30 万 "。
饼哥,深圳本土原创餐饮品牌乐凯撒的创始人。去年 9 月,在乐凯撒迎来 10 周年生日时,饼哥送给伙计们八个字:" 长期主义,慢慢变好。"
从一家农民房下的小店发展到如今上广深的 134 家,饼哥十分欣慰,感性地跟员工们聊起了过去吃过的苦,鼓励大家变得更强。但他怎么也没想到,不到半年后的今天,他已经做好了抵押房子的准备。
疫情下的餐饮业到底有多惨?
西贝创始人贾国龙对外 " 叫苦 " 撑不过三个月、外婆家天一亮就亏 250 万元、上市不到一个月的九毛九市值蒸发已超过 30 亿港元 ...... 不久前,恒大研究院发布的疫情报告有估算,春节短短 7 天餐饮零售业的损失就可能高达 5000 亿元。
饼哥和乐凯撒,自然是其中的一员。从疫情发生以来,乐凯撒的销售额快速冰冻,直接下降了 50%~60%。因为赚的钱都用来发展,如今一个月亏损 1000 万左右,现金流就崩得非常紧。
如果疫情没有发生,乐凯撒的春节和元宵都应该红红火火,但谁也没想到,大年初二的早上,乐凯撒经营团队就紧急召开会议,宣布进入疫情战时状态。
保护一线员工安全、全面防控、进化线上能力、发力外卖……尽管乐凯撒已经拿出了餐饮业教科书级别的 " 作战部署 ",但在庞大的数字面前,外卖的订单利润依然是蝇头小利。
" 销售额降低五六成,那订单利润就会降低七八成,而租金和人工大概就占销售额的 40%,如果没有贷款和抵押,估计现金流只能撑两个月。"
如今,乐凯撒高层已决定不领薪水,经营团队半薪,而饼哥自己也做好了砸锅卖铁的准备,只为了支持门店,甚至为在职员工(含兼职)提供最高 40 万疾病守护金。
然而,在利好政策频出的背景下,大餐企背后尚且有雄厚的资金支持,像西贝、老乡鸡已经率先拿到银行救济,乐凯撒也在和各家银行提前沟通纾困贷款,可小餐企、小门店该如何熬过这个冬天呢?
2
" 甩卖可乐爆米花,影院老板就是荒诞剧 "
没电影、没观众、没办法的三无影院老板
圳长的另一个好朋友 Biu 哥,也有自己的餐企。
Biu 哥在深圳有两家餐饮店,龙华的火锅店和宝安的烤鱼店。整个春节,按照往常一天 1.5W 的营业额,到现在已经损失几十万。再加上每个月 14 万的租金,还有三四十个工人的基本工资,让他觉得十分艰难。
" 初八初九我们试营业了两天,每天就来了六七桌客人,这还开什么店呢?我又把它关了。" 如果一直亏空,长痛不如短痛,把两个店关了是 Biu 哥的最坏打算。
" 可是,如果弹尽粮绝倒闭了,那员工的遣散费、补贴赔偿怎么办呢?" 无法自救,又无法承担倒闭的结果,Biu 哥进退两难。
更要命的是,除了两家餐饮店,Biu 哥还有八家电影院。
当这个假期,大家开开心心地看《囧妈》时,Biu 哥在微信群里转发了一条搞笑的新闻:" 数百影院挥泪大甩卖零食 + 可乐…… "
没错,电影是徐峥请全国人民看的,也是今日头条花钱买的,但 " 死 " 的,却是开电影院的。
" 疫情冲击最大的行业,我就占了俩。"Biu 哥两家餐饮店的亏损,对比他经营的八家电影院,根本不是同个量级的损失。
" 运气才是核心竞争力。" 创业这么多年,Biu 哥终于明白了。
按照去年春节期间每个电影院的最低值票房 100 万,8 个电影院就有 800 万,然而今年颗粒无收。" 这还仅仅是票房的,还不包括卖品,再加上电影院的设备和装修需要月供,这个二月的损失超千万。"
事实上,随着运维成本日渐提高,加上电影院的收入还要和片方进行分账、交税,拿到手中的占比没数字那么客观。所以像可乐、爆米花、饮料等零食和周边产品、广告方面的收入其实也是盈利的重心。
但如今,满盘皆输。
电影院属于人流密集场所,绝对是疫情控制后,最晚一批可以复工的产业。在 Biu 哥看来,如果说 2 月底疫情能控制住,熬一熬,相信没有哪家公司那么容易死。
可是大家心里都清楚,就算熬过去后,这种非刚需的行业需要一段很长的恢复期:片商们不敢贸然出片、观众心里的恐慌惯性等等。
▲图源:深圳晚报
在 Biu 哥看来,按最好的情况来预判,想要让观众能再次走进电影院, 起码到 5 月份。房租、人工费用、维修月供,一桩桩都成为他心里的石头。
" 无能为力 ",成了 Biu 哥一直重复的四个字。
3
" 二月份,我只收回了三成房租 "
大房东不减价,二房东 " 被绑架 "
" 房东,可以免租一个月吗?" 这是张力最近一直被暗示的一句话,他就是别人口中的 " 二房东 "。
张力一直对 " 二房东 " 这个称呼有些介意,感觉听起来不像什么好人。也许在租客眼中,二房东就是市场的一只 " 黑手 ",坐拥几栋楼,轻轻松松收租。
可是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可能是唐僧。别看平时表面风光,其实房子都是房东的,现在这个时候,他们比租客还要头疼。
在深圳,公寓的类型主要有两种。一种是房东或业主自营出租,那位霸气减免租金 80 万的深圳好房东就位属其中。另外一种,是投资承包营运管理的公寓,把承租的物业进行装修后再对外出租。张力属于后者,必须每个月上交固定租金给真正的房东。
" 租客要免租?我也没办法啊,我们也是交租的人。现在需要交付的钱还有缺口,流动资金最多也就能撑两个月。" 张力感觉自己很委屈,作为夹心层,他既要承受损失,又要承受道德压力的捆绑。
最近,张力在流塘、福永、沙井的公寓,都只收到了三分之一的房租。更致命的是,空城深圳都没有客源。他坦言,如果疫情得不到及时控制,公寓的高空置率会在后两个月爆发。
如今,张力也不敢指望什么,甚至不敢想太多营业的事,只希望租客平平安安,别出事,也希望大家理性看待减租这件事。毕竟,他们在和房东协商争取减免的过程也十分艰难和迟缓,大家也都不容易。
如果说租房只是人少,那买房就根本没人了。作为地产中介的门店老板,谢斌算是比较 " 淡定 " 的老板之一。
尽管现在无论新房二手房,都停止了带看与交易。但开发商和中介们却玩起了地产版 " 李佳琦 ",层出不穷的线上看房方式说明,房子依然是深圳最大的刚需。即便是当年非典期间,深圳也出现过带着口罩去买房的案例。
如今,谢斌在龙华有自己的一家中介门店,每个月的人员薪酬和铺租要七八万成本,但他觉得市场的需求是存在的,只是会被延迟而已。假如疫情过去了,大概一个多月的调整,房地产市场就能逐渐回复正常的行情。
4
" 我命由他不由我 "
供应链老板的欠条 " 生死劫 "
阿海的企业是做电子元器进口的,在这人人自危的时刻,他更担心的是客户,甚至是客户的客户。
在整个供应链中,阿海的企业主要是向客户提供货源,客户再加工成成品出口。" 如果客户出现财务危机,就会波及到我们,我们的应收账款出问题,那分分钟就不行了。"
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你有 200 元,用 150 元买了块表,剩下 50 元。你转手卖了 300 元,赚了 150 元。但请注意,你赚的不是钱,是欠条!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等你身上的 50 元用完,仍然没有收回那 300 元,你就变得身无分文,只能宣告破产。
虽然阿海企业目前的现金流还有所储备,但一旦客户受疫情影响回不了款,那么一个月的时间就可以把阿海企业的现金流抽光。
现在,阿海的客户基本没有开工,他就已经把该担心的都担心完了——如果开工,客户的防控跟不上怎么办?工人回不去,他们招工难怎么办?因为疫情导致的交货时间延迟,海外订单取消怎么办?
我命由我不由天?错,我命是甲方爸爸给的!
5
" 纵有八块大腹肌,寒冬燃烧卡路里 "
戴着口罩去健身?教练的无奈
往年,每逢春节胖三斤,节后锻炼减肥成了最热销的行为。但现在,即便我们已经宅在家里胖了十几斤,也不敢再随便去健身房减肥了。
两年前,佳明选择在深圳创业,在白领聚集的科技园开了一家健身工作室。两个月前,圳长和同事还经常被他虐得体无完肤。
然而这一次,被虐的是他自己。
直到年前关门,健身房的俊男靓女都络绎不绝,恋恋不舍地互相叮嘱,控制饮食,保持锻炼。但年还没过完,当佳明赶着从老家回来,想回自己的健身房去锻炼时,却没想被物业 " 赶 " 了出来。
因为按照规定,他的健身房属于人员密集场所,需要严控。
" 今年春节报课的人数是零。受影响的不只是我,很多健身教练都没课上,就几乎等于没有收入来源。"
虽然,今年春节让整个中国普及了网上教学,老师了 " 十八线女主播 ",小孩如愿以偿地在课堂上刷起了 " 弹幕 ",但是,佳明的健身房主打的是一对一的动作指导,线上教学就失去了意义。
而且,曾经的线下优势,如今却成了他最大的劣势。" 你想啊,现在谁愿意和你保持几秒的近距离接触,难不成戴口罩来健身吗?"
虽然,佳明对这次疫情影响造成的损失感到不意外,但还是觉得很难过。" 我 2018 年创业,去年是中美贸易战,今年是疫情,这些都是国难啊,而且谁也没法独善其身。"
熬时间,成为了他唯一能做的事。只是,会有些不好过。
这些人只是缩影,疫情下的企业生死两难的缩影,而比他们还惨的,肯定大有人在。
如果说,大企业今年的目标是少赚点钱,那么更多企业只想活着看到明年的太阳。因为当下最简单的 " 活着 ",成为他们最大的难题。每一个老板都知道,熬过去就行了,但是没有人跟他们说,到底还要熬多久。
对他们来说,最可怕的就是 " 坚持 ",因为没有人出来喊 " 停 "。
在这个过程中,他们要面对朝不保夕的现金流、要在假期内给员工支付工资、要面临严格的复工审核,还要面临高昂的租金场地费……疫情面前,上海医生张文宏说:" 企业老板不用捐东西,给隔离员工开工资就是贡献。"
这是一句实在话。
在深圳,我们不应该只看到捐钱捐物捐技术的腾讯华为平安万科大疆,因为在他们身后,还有 200 多万个民企公司的小老板们。在大部分企业尚未复工的今天,正是这些深圳老板们一边履行着社会责任,一边为企业的存亡发展而失眠。
如今,他们除了呼吁政府和物业给点支持,更多的是无力感。当所有人都在谴责无良老板和企业复工时,有没有人想过,如果企业能活下去,谁愿意去冒这个险?我们的政府、机构、社会或者普通人,是不是可以给这个岌岌可危的群体更多理解和支持呢?
战 " 疫 " 面前,没有老板与员工,我们都是命运共同体。 最后,用乐凯撒饼哥的话来结尾——
今天开始,减少对疫情漫天情绪消息的关注,好好琢磨业务,一定要 " 贪生、怕死、跑得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