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布年后就会回归科技界的时候,罗永浩自己可能都没想到,这个回归之路比预想的要漫长一些。
在进军AR/VR之前,他得重回讲台,卖直播培训课。虽然只是撑场面,每期只讲一个半小时,明眼人还是看得出来,老罗缺钱。
有锤子科技前员工听到传闻,新项目融资还在推进,老罗重返科技圈的事可能要推迟到4月。
不过找钱的同时,还有一个问题摆上桌面,那就是“攒人”。锤子科技昔日的灵魂人物们已四散江湖,罗永浩还能一呼百应吗?
01
2022年1月21日下午,北京上一场积雪还没来得及融化,又一场小雪飘落下来。
在北四环外一处幽静的办公园区,“降噪NoNoise”见到了原锤子科技“二号位”吴德周。当时他正在为把一种物理抗菌纹路刻到汽车皮革花纹上而奔忙。
吴德周现在的身份是鲨纹科技CEO,这家初创公司专注物理抗菌,与他干了20年的手机行业相距甚远,公众关注度也没有手机高。
其实就在我们见面前的一个小时,沉寂多时的手机行业刚弹出一个大新闻——魅族卖身,吉利接盘。
“非常正常。手机这个行业,小品牌的空间早已经不存在了。我在做最后一款手机的时候感觉特别明显。”这个话题一打开,空气瞬间没那么拘谨了。
吴德周对昔日同行的境遇有点唏嘘,这让他想起锤子手机。“我们知道怎么做好的产品,但后来的发展阶段,已经演变为供应链的竞争。”
这是2016年的吴德周料想不到的局势。那一年,在老罗长达7个月的软磨硬泡之下,他从华为荣耀产品总经理岗位上离职,登上了锤子科技那艘千疮百孔、扬着理想主义风帆的小船。
外界看到个体舍弃了可以乘凉的一棵大树,殊不知心有不甘的中年人,可能正渴望一场丛林大冒险。
在华为平台上,“荣耀”手机就是吴德周命名的,荣耀几代经典系列也是他带着团队研发的。但越到后面,工作越成了重复,看看外面的世界就越成了一种诱惑。
不差钱的华为工程师,差的可能就是挑战自己、证明自己。罗永浩恰好提供了这个舞台,虽然时间很短。
从2016年5月担任锤科产品线&硬件研发副总裁,到2019年初带领坚果手机并入字节跳动,吴德周成为锤科后期陪老罗走到最后的干将。
当老罗再度传出要进军AR/VR、做下一代平台的时候,我们第一个想到了吴德周。
有AR创业者说过,如果仅从硬件和供应链角度来看,做手机跟做XR(AR/VR/MR统称)应该是差不多。吴德周在锤子科技时恰好负责产品研发和硬件。当时老罗对他不吝赞美,称其是“锤子最超值员工之一”、“天生赢家”,还说吴德周到来之前的锤子,“连深圳华强北的山寨机都不如”。
这次老罗要靠AR/VR翻身,他与吴德周、与昔日锤科“梦之队”的干将们,还有再度并肩的可能吗?起码从吴德周这里,我们看到这种可能性并不大。
“他也知道我在做的事”,吴德周当下的注意力,都在物理抗菌技术的商业化落地上,这是他的第一个创业项目。鲨纹已经在医用导管、一次性医用手套领域落地,接下来即将在母婴领域打造“样板儿”案例。
“很着急”,他说自己被一种紧迫感包围,就觉得这项技术应该更快服务于疫情防护。资本层面,鲨纹正在进行新一轮融资。
老罗对鲨纹科技并不陌生。2019年12月,在吴德周的牵线下,老罗开了一场“老人与海”的发布会上。当时作为鲨纹“首席忽悠官”,老罗神秘兮兮地安利了一项“黑科技”。但没过多久,这段合作戛然而止。
当时吴德周已带领锤科500号人,并入字节。
被问到最近一次见老罗是什么时候,他顿了一下,“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了。”
02
疏于联系可能是很多老罗旧部的现状。
锤子手机曾是这群追随者的连结纽带,他们的共同标签是“天生骄傲”,这里边有人渴望一鸣惊人,有人渴望证明自我。
罗永浩用自己的“忽悠”,组建了这支“梦之队”,又凭借个人流量,把这群人带向手机行业的舞台中央,使他们破圈、成为网红,名字被更多人知晓。而他们回馈以工匠精神,与锤子相互成就。
但在2018年底,锤科卖身字节,这根纽带断了。
原锤科工业设计副总裁李剑叶,2018年8月去了阿里巴巴,他现在最得意的作品,不再是锤科时期获得“IF 设计大奖”的配件横向排列的包装盒设计,而是北京冬奥会火炬外观设计。
有个细节,老罗的微博认证至今还是“锤子科技CEO”,李剑叶曾经的微博认证也是“前锤子科技工业设计副总裁”,但现在,已经变成“北京2022冬奥会火炬外观设计师、阿里巴巴首席工业设计师”,也算是彻底和老罗告别。
2013年加入锤科之前,李剑叶曾是飞利浦香港最年轻的中国籍产品设计顾问。他说自己跟老罗理念相似,而且相信老罗讲故事的能力,所以当时即使T1不咋地,他还是愿意一搏。
老罗早期对李剑叶也是器重有加,两人甚至炒起“最佳CP”,但后期传出两人经常争吵。锤粉也吐槽,李剑叶设计的锤子边角,锋利到可以切水果,太不人性了。
李剑叶的离开,看起来是一场必然。
锤科另一灵魂人物、原UI设计总监肖鹏,2018年去了OPPO,担任子品牌realme的设计总监,此后很少对外露面。
2021年,realme的出货量达到6000万部,也就是说肖鹏的设计理念至少影响着6000万手机用户。这是锤科难以企及的数字,毕竟锤子总出货量也就300多万部。
其实2012年被老罗找上门的时候,肖鹏压根儿没听过罗永浩这个人。作为著名设计网站上人气最高的中国设计师,肖鹏平时痴迷设计,在百度有一份稳定的工作。是老罗对产品体验的极致追求和审美理念打动了他,并由此成为作为锤科0002号员工、新中关大厦9楼那间小办公室的第三个人。
锤科后期重要人物、总裁彭锦洲,2018年离开锤子以后占上风口,创了小野电子烟,还请了陈冠希做代言——这是老罗在做锤子那会儿就埋下的一个心愿。
彭锦洲也是华为系,原荣耀副总裁,曾加盟歌手汪峰创立的耳机品牌Fiil。即使有明星站台,Fiil始终不见起色,彭锦洲带着复杂的心绪,重新回到手机老本行。
外界评价老彭是低调的“老实人”,在锤科风雨飘摇的时刻,来自成都市政府的6亿元救急投资及相关合作,据说都是由他出面去谈的。在老罗背负6亿欠债时,彭锦洲邀请老罗当小野电子烟的合伙人。
不过他的运气有点背。小野新品宣布开卖的20分钟后,电子烟线上销售禁令出台。整个行业如坠冰窟。有知情人士透露,彭锦洲后来也去了OPPO。但天眼查数据显示,他目前仍是小野第一大股东。
还有当年从著名科技测评人,下场到锤科担任产品经理的朱海舟,2021年离开字节,去了OPPO子品牌“一加”,继续做产品经理。锤科0010号员工、UI设计总监方迟,软件研发副总裁邹伟,至今仍留在字节。
不过有接近字节的人士向“降噪NoNoise”透露,原锤科团队所在部门新石实验室,在双减政策落地之前,就经过了数次裁员,从2020年末的六七百人,到现在也就剩100多人,且被打散到字节各业务线,地位“边缘”。
曾经在锤科那栋大楼里天天吵架的人们,现在都变成了过去式。只有原用户体验中心副总裁朱萧木是个例外。
作为锤科0001号员工,朱萧木在内部有“太子”之称,是发布会上与老罗“唱双簧”的人,也是后者最忠实的追随者。
很多人都知晓,朱萧木从老罗教英语的时候就是“迷弟”,听说老罗要干一件“干掉苹果”的事,这个梳着小辫子的“海龟”,没多想就加入锤科,哪怕他开始的工作只是打杂。
暴躁的老罗并不是一个容易相处的人。他可以前脚骂朱萧木做的东西“都是垃圾”,过两天又会夸他是“东半球最好的产品经理”。换别人,早就拒绝“PUA”了,但不管罗永浩怎么骂,朱萧木本人仍然保持对偶像的欣赏,或者说狂热。
在封建世袭的权力架构中,恐怕没有比“太子”更急于证明自己的人了。2018年锤科曲终人散之际,朱萧木跑出去追风口,自己创业做电子烟,还获得了经纬中国等VC千万美元投资。
可以说,离开老罗的日子,朱萧木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支点”,证明了自己独当一面的能力。
但当罗永浩需要直播帮手的时候,他再次回来陪伴在老罗身旁,还成了“交个朋友”直播间的“签约艺人”。无条件支持老罗似乎成为一种惯性。当然也许是因为电子烟生意不温不火,不需要占据他的全部精力。
目前公开表示会以“肉身”支持老罗重返科技圈的旧将,除了“交个朋友”的幕后老板黄贺,还有就是朱萧木了。
03
“加油,小罗,你还能牛X十一年”,以50岁“高龄”重新创业的老罗,为了迎接下一次创业,已经在跑步机上听了上百个美式脱口秀专场。
不过现在看,除了维持脱口秀水准,老罗更急需的是组建新的“梦之队”。
雷军创办小米的第一年,80%的精力都在找合伙人,这才有了后来的小米“八大金刚”。
当年为了组建锤科的“梦之队”,罗永浩也是四处“忽悠”,他甚至还挖来了婉拒过雷军、在摩托罗拉工作13年的资深专家钱晨。
锤科时期的团队也确实称得上群星闪耀。“这个团队很强,我觉得当年无论是造车,还是做其他硬件,都比手机更有机会。其实投资人也有过这方面的提议。”一名知情人说,当时投资人甚至不介意烧钱,他们当然不是为了“情怀”买单,而是看中了老罗的团队。
这也是字节在想要发力硬件时,直接买下锤科的原因。张一鸣最擅长“投资式挖人”。如今的干将陈林、张楠、阳陆育,当年都是公司被张一鸣并购后,随之进入的字节。
罗永浩本人对“人马”的重要性太明白不过了。就像他之前隔空喊话苹果CEO库克:你记好了,把产品做好只有两个方法,要么是拥有一支天才的产品经理团队,要么像互联网公司那样,依赖大数据,做AB测试。
不过相比做锤子,如今的队伍可能真不好带了。
首先是市场不同。老罗2012年杀入手机行业时,正是智能手机的寒武纪。当时整个行业产业链健全、行业成熟度高。被老罗聚在一起的人们,或多或少在心里有个明确的参照系,比如“干掉苹果”——这也是“天生骄傲”的靶心。
但这回要做的AR/VR/MR,别看元宇宙热闹得一塌糊涂,真正的落地应用还处于早期,以至于这个行业还说不出一部“代表作”。
两者的产品影响力也不是一个量级。手机属于大众消费,一款爆品,动辄出货量数千万部,但AR/VR产品,目前也就小扎的VR头显Oculus触摸到了千万级的标线。但老罗宣称不做VR,剩下的AR//MR,通用性很难,更有可能是先在垂直领域落地。
此外,从时间维度来看,手机产业链成熟,可以加快创业节奏,当然进入红海和洗牌的时间也被缩短;而做AR/VR则是个长期投入。若琪创始人Misa告诉“降噪NoNoise”,若琪的AR产品,从研究到真正在to B行业落地,差不多走了5年。
这种长跑,对昔日“天生骄傲”的人们是否还有吸引力,不好说。如果从锤科创办之初开始算起,时间已经过了10年,当初即使刚毕业的年轻人,如今也已步入中年人行列了,理想主义的燃料,还够支撑下一次“循环”吗?
况且,对于很多局中人,经历过锤科飘摇时的崩溃,他们对老罗的认知可能也在悄然改变。商业世界是残酷而现实的,要想获取商业成功,光靠情怀、讲故事的能力、对产品的偏执这些片面的光环,显然是远远不够的。老罗也说过,自己的短板特别短。
重返科技圈后,罗永浩能否组建一支新的“梦之队”,我们拭目以待。单就50岁仍有勇气再创业一条,在此还是要祝他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