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划重点

1.一个似乎是反直觉的事实是:疫情下的2020-2021,大厂人员其实在快速扩张。这或许是在中国互联网历史上,头部玩家们一次“史无前例”的组织规模大跃进。

2.但人员猛增之下是极度同质化的竞争。人员以“生态” 之名形成的冗余,使得人效反而迎来了历史上少有的增长拐点。

3.相比于5年、甚至10年前,尽管投入了大量的资源、表了无数的决心,大厂的核心业务逻辑并没有发生真正的变化。他们都没有摆脱,自己最想要摆脱的那些“宿命”。

4.如果低垂的桃子已经被摘干净了,正确的态度或许是找更多的桃树。

这是一场猝不及防的“春季毕业季”。

从去年底开始,互联网公司的裁员潮就开始暗潮涌动。最开始,人们关注点聚焦在了某些陷入资本和业务双重困境的O2O明星公司身上。一些互联网人暗自希望,这些裁员的新闻,要么是某些公司的特事特办,要么只是又一次年底前为了优化成本的例行裁员,“只是比往年稍微大一点”而已。

但随着时间的发展,“裁员”像是一个在斜坡停车,却没有拉上手刹的小轿车,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越来越多,被认为是竞争力最强的大厂加入到裁员风潮中。

阿里、腾讯、京东、美团、快手、爱奇艺、B站、拼多多,甚至未上市的字节,裁员传闻几乎覆盖了所有头部的互联网公司。

不过,针对网上大型互联网裁员的问题,中国网信网近日发布的文章称,其对对腾讯、阿里巴巴、美团、京东等12家互联网企业用工和业务发展情况进行访谈,显示互联网企业近半年来用工人数保持平稳。

而如果仔细观察各大互联网公司的裁员信息,其实各大公司裁员的“重灾区”,其实都在市场普遍认知的核心业务以外的其他业务。

·阿里巴巴方面,裁员比例规模最大的是本地生活、社区电商业务;

·腾讯方面,裁员传闻主要集中在PCG(平台与内容事业群)和CSIG(云与智慧产业);

·京东方面,受影响最大的是京喜、拼拼等瞄准下沉消费者的新零售业务,其次是医药健康、以及被拆分的V事业部等;

·美团方面,据近期多家媒体消息,“快买优”(快驴、美团优选、美团买菜)是裁员重灾区,整体裁员幅度在20%左右;

·B站方面,裁员中最惨的部门是电竞业务,裁员比例据传高达90%;

此外,爱奇艺游戏、滴滴橙心优选等业务部门同样遭遇了几乎“整建制”式的裁员。

不过,与“非核心”业务大撤退相对应的,则是大厂们在核心业务上依然保持了比较稳定的人员流动。

以阿里巴巴为例,其表示核心业务大概新增员工在九千多人,电商、云等业务领域,未来依然会有持续的人员增长;而腾讯方面,虽然有多个事业部裁员,但是内部几个站在“鄙视链顶端”的王牌工作室,微信、光子、天美等,人员编制同样完好。

“实习生都不会裁”。

翻开财报,尽管越来越少互联网公司还在公布自己的员工数量,但从现有公开信息来看,至少头部公司规模依然保持在历史最高的水平——阿里超过25万,华为近20万、腾讯、字节超11万。而根据前述中国网信网消息,从去年7月到今年3月中旬,12家大型互联网企业中的11家企业招聘人数多于离职人员,合计净增用工人数7.91万人。

大厂依然是那个大厂,只是大厂人被分出了不同的林间小道。越是核心企业中的核心业务,饭碗就越稳,甚至还要持续招人;而越是边缘事业的边缘业务,可能动辄就会面临“团灭”的风险。

明明都拿着同样颜色的工牌、甚至同样的职级待遇,为什么仅仅因为业务线不同,在HR眼里便被归纳进了不同的鄙视链里?

泡沫?

一个似乎是反很多圈外人直觉的事实是:疫情时代的2020-2021,其实是大厂人员快速扩张之年。

以腾讯为例,2019年12月31日,公司员工总数还只有6.29万人;但到了2021年底,这个数字变成了11.28万人,两年净增近5万人,增幅近80%。

·阿里巴巴,2018财年(2019年3月1日)员工总数10.19万人;到了2020财年(2021年3月1日)员工总数25.1万人,两年净增14.9万人,其中90%增长自2021年,两年整体增幅高达140%;

·京东,2019财年员工总数22.7万人,到了2020财年员工总数31.49万人,单年净增8.6万,增幅37%(2021年财报未披露);

·美团,2019财年员工5.4万人,到了2020年6.9万人,单年净增1.5万人,增幅27%(2021年财报未披露),曾一度有传闻称美团有计划在2022年员工总数突破10万人;

·字节,2019年员工总数约为6万人,2020年这一数字突破了10万人,单年员工增速便接近翻倍。

·小米,2019年员工总数1.8万人,2021年这一数字达到3.1万,两年净增员工1.3万,增幅超过70%。

而即便是依然身处困境的华为,在剥离了包括荣耀终端、X86服务器等多项业务后,2021年的员工总数依然与2019年、2020年基本持平,维持在19.5万人,研发人员数量甚至有所增加。

而另据荣耀CEO赵明3月的表态,荣耀目前的员工总数也已经达到了1.1万人。

如果再算上“蔚小理”等互联网造车新势力,在过去几年的人才争夺。这或许是在中国互联网历史上,头部玩家们一次“史无前例”的组织规模大跃进。

保守估计,在高峰时期,以上几家大厂实际净增员工应该在45万以上。

对于很多人来说,身边的大厂员工应该是越来越多了。而快速的人员扩张速度,也事实上抬高了部分互联网人的薪酬水平,尤其是一些岗位“通用适配能力强”的优秀应届毕业生,工资包“卷”出了天价倒挂的水平。

腾讯、拼多多等研发应届生工资包,在过去两年升到了最高近60万,一些岗位的待遇几乎翻倍,甚至倒挂了工龄三四年、职级更高的老员工。

对于很多人来说,一个直观的感受便是周围的“大厂人”越来越多了,身边一些地产、快消、咨询、投资、传媒等不同行业的人才也开始卷入到互联网大厂工作。

如果将中美同类型的业务公司做一个对比,我们会发现中国互联网公司的人员规模,在全球范围内来看,都已经不算是一个低的数字。

除了亚马逊在全球坐拥160万名员工外,FANNG中其他的几家互联网公司的人员数量都相对稳定。Facebook母公司Meta,全球员工总数大约是7万名员工,增速22%;而谷歌、苹果则各自拥有15万名员工,增速分别15%、4.7%;奈飞最少,只有1.1万人,增速20%。此外,微软在全球还拥有18万名员工,增速11%。

相比之下,中国大厂疫情期间在人员扩编方面的渴求显然是更激进的。但人数的增加,并没有掩盖大厂们在业务和资本市场表现上的尴尬。如果翻看公司的财报数据,公司的人效不仅没有因为人员加大投入而增加,反而迎来了历史上少有的人效增长拐点。

无论是腾讯还是阿里巴巴,在人员上涨的同时,人效都面临了不同程度的下跌。这也是在过去几轮大厂增员行动中,比较少见的情况。

人效下跌的原因是多方面的。

一方面,公司主业增速受到了各方面的影响,增速相比于往年,确实有所放缓。另一方面,大量员工招聘其实都被投放到了大量“新业务”中,而后者由于在起步期,或者远离大厂原本的竞争优势,所以很容易拉低整个大厂的员工效率。

如果仔细梳理这些超级企业的业务线,会轻易地发现,在过去两年里,大厂在新赛道中的竞争投入不可谓不大,扎堆不可谓不密集。

例如,最受社会瞩目的自然是“社区团购”。

参与的互联网巨头们括但不限于美团、阿里、京东、拼多多、滴滴以及腾讯资本在内的顶级玩家。“社区团购”是一个本地属性非常强的生意,没有什么比这种业务更“费人”“费钱”了,每一个本地市场都要搭建对应的业务团队,各个玩家在买菜这个场景投入了上千亿的资本。在竞争最激烈的时候,甚至因此催大针对大厂情报获取的“商业咨询”生意。

一些带有基础设施的业务,同样也是众人争抢。

以“云服务”为例,这块蛋糕最早是阿里云在国内启动,现在腾讯、华为、金山、百度、京东、字节、中移动、新浪都推出了相应的云服务业务。

在企业服务生态上,一个小小的企业IM服务,除了现在知名度比较高的钉钉、飞书、企业微信以外,华为、百度、移动、金山、京东等大厂其实也同样都有自己的企业IM,并希望做成一个生态工具。

再往后,就是一些细碎的方向。

拼多多成功以后,所有的流量把持者都尝试去做一轮“拼购”。电商公司拼,社交公司也拼;UGC视频图文火了,所有的平台都在朝着UGC生态、视频生态的调调上走;直播电商火了,万物皆可直播。

功能叠加的背后,是大厂焦虑躁动的心,而后者客观上让大厂在生态上的投入越来越重。

购物软件会上一个复杂庞大的内容体系;社交软件鼓励用户上传视频;搜索软件争做UGC图文分发者。要么就是软件工厂,会锲而不舍地把所有的领域都“重新做一遍”。现在,几乎没有一个大厂没有内容团队;几乎没有一个内容团队,没有直播团队;几乎没有一个直播负责人,不做博主运营。

另一方面,由于各个大厂不断向前推进的业务线,以及背后随时可以爆发出来的竞争态势,让大厂也需要更多的人员冗余。而大厂员工的储备,则像军备竞赛一样,层层累进。

而引用一位大厂员工的话来说,

“当年招得有多狠,今年裁得就有多惨。”

“倒春寒”

“如果战场上没人了,子弹还在扫射是没有意义的。”

一年前,很多人预见到了寒冬并不会马上结束。但他们其中的大部分人,或许并没有想到一场“倒春寒”会如此料峭。

今年3月,腾讯主席马化腾在2021年财报会议上,对在场所有人提出了以上的“子弹过冬论”。马化腾明确表示,现阶段的腾讯要降本增效、减肥增肌。

“把子弹用在关键的战役上。”

对于大部分公司来说,子弹本身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相比于手握13亿用户和4800亿人民币现金的腾讯,战场上的寒冷,对于更多的公司来说,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

滴滴率先逐步撤出了社区团购的战场,扔下了200亿学费。据多家媒体报道,包括拼多多、美团、阿里在内的多家巨头团购参与者,2021年其实都没有完成自己的任务指标。

流媒体类业务持续整合,虾米退出市场,音乐进入腾讯与网易两大寡头时代;腾讯、阿里、爱奇艺,都在收缩对长视频的投入。而一些曾经火热的O2O战场,如打车、电影、外卖、酒旅、到店等,也同样进入到了战役的收尾。

相比之下,一些原本信誓旦旦的重点突破业务,正在承担越来越大的亏损。

京东的京喜拼拼等新业务,在去年亏损了109亿;美团的买菜、团购等“新业务”,亏掉了384亿;阿里巴巴,数字媒体及娱乐部分商誉减值251亿、本地生活3个季度亏损240亿。

而相比于这些公司,在财务上承受的巨大成本,对于老牌大厂来说,更沉重的或许是机会成本的损失。

相比于5年、甚至10年前,尽管投入了大量的资源、表了无数的决心,这些公司的核心业务逻辑并没有发生真正的变化。他们都没有摆脱,自己最想要摆脱的那些“宿命”。

阿里依然是一家核心电商+云+支付的公司,京东依然一家围绕“京东APP"做生意的公司,腾讯可以大致归纳为“微信生态”+游戏的公司,而字节“APP工厂”上一次在媒体出圈的产品,还是被给予厚望的“飞聊”。

即便是一些在外界看来成功的多元化,放在投资者的维度而言,估值推动的能力也实在有限。

盒马是阿里新零售里,美誉度最高的业务,最近传出的估值在100亿美元。对于盒马来说,是一个里程碑;对于几千亿市值的阿里来说,利好有限。同样,腾讯在流媒体领域取得了巨大的成功,但如果对标爱奇艺30亿美金的惨烈市值,类似的“成功”也难给投资人带来温暖。

相比于那些估值无法达到自己身价“零头”的创新业务,投资者们更关心的话题,似乎是阿里巴巴错过的那个拼多多,腾讯错过的那个米哈游……

而那些之所以成就大厂们的东西,让大厂们之所以成为大厂。

那些基石级的业务、拥有核心竞争力、消费者最信赖的好服务,才是一步步让大厂们从小厂走向千亿蓝海的钥匙。

消费者从来不相信生态,产业规律更不相信投机的热钱。新的业务,是否等同于好的创新,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我们需要的是高效率、高性价比的电商服务,不需要过多打扰的社交工具,持续带来快乐的流媒体服务。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这些服务能够更持久一点。这才是互联网商业的常识。

如果低垂的桃子已经被摘干净了,正确的态度或许是找更多的桃树,或向更高的桃子迈进;在更小的盘子里,用更卷的方式竞争,绝不是互联网的最终出路。